沅宁跟着学了几个字,后来哥哥们去县城里,总是会记得给他带一两书册话本子回来给他解闷儿。
但读书人有关的东西,都贵,沅宁看完之后,就让哥哥们拿去小巷子里转手卖掉,贴不了几文钱就又能买新的看。
除了几本沅宁特别喜爱的,那些书在家里放着也生不出钱来,不如去换成新的本子,还能多识几个字。
看的本子多了,沅宁也会生出几分幻想,那些个捻酸的文人,是不是真像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玉石意象、文武兼备。
沅宁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年长他三岁的未婚夫,但对方家教严格,说的个什么授受不亲,连面都不曾见过。也就沅宁撒娇硬是要他三哥偷偷带着他去瞧,才远远看过一眼。
当时没看太真切,何况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方家小子都没长开,只不过因为方家家风确实不错,那芝麻大点儿的身影也能看出几分文人风骨,等沅宁年纪再长些之后,就更是有些期待了。
有年春节天气暖和,听说城里很是热闹,沅宁就闹着想去看看,结果就看见那些飞禽走兽,心里面那点子期待轰一下就垮掉了,回家之后还难过了好几日呢。
如今看着……好吧,刚才也没太看清楚,只瞧着身形有些瘦削,个子似乎也生得高,但因着那股子说不清的书生气撑着,倒也不会像根竹竿子,很是有几分书生清隽。
就是没看清脸有点儿可惜。
当下瞧着地上的影子,倒是勾得他心尖尖有点子痒,沅宁探着身子试着往窗外瞧,却只看见对方束得整洁利落的发带,还有半个挺拔的背影。
“听、听说你生病了,去城里买了几样东西来看看你。”那道背影说话的语气显得几分生硬,但声音却是清脆好听,嗯……硬要形容的话,还真有几分话本子里说的,如山间流水般清爽干净的嗓音。
沅宁实在好奇得紧,他身体恢复了许多,现在也是能下床走动了,不过因为躺了一个多月,身体没什么力气,光是走到窗边就站不稳了,只能将手臂撑在窗台上,托着脸颊,看上去有点乖巧的模样。
他看着那挺拔的背影,心里头倒是满意,眼睛不自觉弯起来:“分明说了来看我,却不愿意和我见面,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
“当然不是!”窗边的人急急转过身,甚至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还往窗户这边走了一步,但方衍年大概也没想到房间里的人已经来到了窗边。
日光撒下来,落到窗边人的身上,那完美的面容镀上一层干净明亮的光,洁白的皮肤比白瓷还细腻,像是一幅描绘春日景色的油画,直直撞进人的心里,比房间里那模糊的匆匆一面更加撼动他的心。
沅宁也猝不及防和来人打了个照面,方衍年身形清瘦,气质却文雅,因着没干过什么农活,身上透着股子书卷气,春风拂过这人的衣角时,还带过来淡淡的墨香,像是被人拥抱进怀中一样,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那张脸打理得干净,瞧不见漏刮的胡茬,一双柳眉斜飞入鬓,精致分明的五官却生得大气,一点不像那些粉面书生般阴柔造作,却也不显得粗犷敷衍,很是像书里走出来的人,比沅宁所想象的还要更加好看几分。
视线对上,沅宁不由得心中一痒,慌乱地垂下视线,耳朵尖都在发烫,竟然有些不敢细瞧。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快得他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你、不是还生着病么,怎么还下地上来了。”
“嗯……坐得有些久了,想起来透透气。”沅宁视线看向一旁,余光瞥见那被风吹得微动的衣摆,心也跟着摇摆起来。
方衍年亦是不敢看他,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开口便全变了味,竟然想不起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听见沅宁问他都带了些什么来,才笨手笨脚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拿到窗台上,一样样介绍着,舌头却跟第一天和牙齿认识似的,好几次差点被咬。
沅宁其实没听清方衍年都说了些什么,那爽朗却带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除了觉得好听之外,竟然跟听那唱曲儿似的,光听声音,听不见内容了。
等对方话落,他才支使房里的小侄儿,出门去把东西给拿进来。
方衍年正担心他的身体,要让他去坐下休息的时候,隔壁就传来的大伯娘矫揉造作的大嗓门儿。
沅宁眼底的笑意因此淡了下去。
想来也是时候了,以大房那边最是爱动嘴皮子的性格,堂哥考上童生这件事情,不得大肆宣扬一番,应该还会请一顿席。
“年哥哥。”沅宁伸出手,拉了拉窗外人的衣角,“我听着大伯娘过来了,你扶我过去一下好不好?”
阿娘为人老实,如果大房那边真要摆席,少不了要拉他们家的人过去帮忙。大房那一根葱都要过来占便宜的抠搜劲儿,到时候肯定会少请人手,让他阿娘和大嫂过去帮忙,一个人当三个人使不说,还会想方设法让人吃不上饭。
沅宁可不会让大房那边得逞,更何况若是他不去看着,照阿娘的性格,定是要主动说出提肉提菜过去的话,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大房那边但凡要摆席都要过来找他们家,结果他们家又是出食材又是帮忙,了了连个肉菜都端不走,全给大房送其他宾客做人情了。
他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去晚了,阿娘就被引导着说出什么话,没等方衍年回答,就又拉着人手臂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