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荫没对他多费心注意,仍旧能察觉到一株雪的变化。
他逐渐变得容易因为小事而慌乱,经常发怔地注视青荫,又在青荫转过头去对视时移开。
望着青荫的时候,他的眼眸漾着一汪水,如同画中的花被点上两滴露水,在情丝初动的润泽下多了股以前没有的鲜活气。
好像忽然活过来了一般,生出种以往没有的少年气,时不时会微笑,时不时会羞怯。
对他这份变化,青荫全不在乎,初心不忘,得空就把一株雪往床帐里拉。
他也不管什么白天黑夜礼义廉耻,心念到了,说痴缠就痴缠,一株雪十次里有十次都无法拒绝他,由着他的心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自然,那感觉不全是好。
次次都痛,痛得一株雪也能看出来,迟疑地问他:“是我不好对么?”
“你处处都好,只是人和鬼之间难免阴阳有别。”
青荫的谎言张嘴就来,面上和心里两套话,眼波流转,轻声慢语:“雪儿,我喜欢你让我痛,你不觉得这样很好么?你让我多痛一痛,我就永远都忘不了你了。”
他看起来好似爱极了一株雪,那般情意深深,“好郎君,我只想要你开心。”
这话里大有漏洞,一株雪对人间欢爱一事根本不似正常初识人事的男子一样热衷。
青荫早发现他对这些虽不排斥亦能从中获得快乐,但始终不失神,不沉迷,简直不像是武烈帝能传下来的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目的达成就好。
很快,青荫便心愿得偿。
在他的努力之下,一株雪的王气被迅速扑灭,连带着人气也在青荫的攫取下日渐压低,原本清亮的眼上有了蒙灰的迹象。
不枉他日以继夜不辞‘辛苦’。
干脆动手好了,还拖什么。
想法一萌生,青荫立刻实行。
当晚,他便对一株雪提出想要同一株雪出宫的想法。
说是出宫,以一株雪现在的身份,实则和私奔无异。
彼时,一株雪正在给青荫扑小扇。
春日蚊虫多,画皮鬼一身腐血,却爱重皮囊,不喜欢被不长眼的虫子留下痕迹。
闻言不由顿住,手上动作也停了。
在他顿住之前,嘴上正说着路有饥民国有恶策,青荫半字未听,看他不动立刻盯着问:“你不愿意?”
一株雪垂着眼,先静默,后说:“以前我们住在美人巷,方寸之地,我以为是囚笼,出了美人巷之后,天地宽广,仍是一片恶土。”
“青荫,我想,既居高位,或许应该改变些什么……”
“改变什么?”
青荫将他没边际的话打断,对他竟有‘志向’深恶痛绝,恨不得跳起来抽他巴掌。
“冠冕堂皇,你分明就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受人叩拜敬仰!”
他故意刺一株雪,一连说好多难听之言。
一株雪抱着他,神色未变。
青荫心内百转,眉心微动,脸色几经改变,下一秒,弱弱趴在一株雪腿上嘤嘤哭起来。
“雪儿,雪儿,我的身份若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如今你我相依为命,一刻也离不得我,我哪里忍心抛下你一个人?”
“宫中不是久留之地,我们两个在宫中多留一日,危险就多一分。我不想逼你,只要雪儿有意,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想着,想和雪儿一起过真正平静、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永永远远只有我们两个……”
青荫哭着,仰着头注视一株雪,“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天下人和我,到底只能选一个。”
“随你如何选,我反正是不怕死的,和你结缘一场,死了我也值了。”
画皮鬼啜泣着,泪光涟涟,“雪儿,呜呜,谁叫我生下来就是命不由己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