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六护法杜不杀向来嘴巴不干净,喜欢说些荤话,对待宫主夫人倒还按耐一些本性,只是感惜这仇小帮主,觉得是个小英雄,武林人人畏威如鼠,只有他还颇有些无畏无惧的胆气,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潇洒,他身手实在漂亮,又带着十几个武功高强的弟子,宫主在邀仙台上成婚,倪丧那死人丧门星还不下来,他跟三四五七几个实在支持不住,那几个已经给打翻了,地上横七竖八全是黑袍使的尸体,这仇小帮主那祖传的破魔刀法狂怒之下实在霸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是为拖延时间,也是因为有兴趣跟这仇帮主说上几句话,叫他老六认个英雄的还没几个呢。
大伙儿都打得气喘吁吁,杜不杀喘着气,飞身躲开仇滦一刀,跳在一旁叫道:“回去罢!就算你把哥几个都弄死……哎呦……刀够狠啊……就算你给哥几个砍了,你打得过宫主么?怕是你头七的时候,你那心上美人早都给宫主玩烂了……啊!”
他觉得他对待宫主夫人倒还尊敬,言语已是客气,不过提醒,可惜素质有限,这是天生的,不说两句难听的说不了话,仇滦更不觉得,本就盛怒,听了这话,满脸的血,险些反手削下杜不杀的头颅来,他方躲开,仇滦的刀已又到头上,这下接得太快,又躲不开,只好硬生生拿手里两把人头锤拼力接下,双脚瞬时就给砍的陷进泥里半只,咬着牙吐血,杜不杀大吼:“老二!你死了!快来啊!!!”
半空中细细地一声:“来了!你死不了!”一根黄铜棒已经插在两人之间,刀锤鸣叫,给那黄铜棒穿过,两人也被迫分开,六护法就地一滚,游蛇也没他快,早滚开远远地躲走了,笑道:“二哥!全靠你了!弟弟们还是服你的!”
倪丧冷冷一笑,就同始终闷头砍人,一言不发的仇滦缠斗起来:“屠千刀呢,他没来么?他也是个怂包么?他才应该是我的对手。”
言下之意,很是轻看初生牛犊的仇滦。
倪丧不比别人,招招阴狠,仇滦本就一路砍杀上来,七大护法,他斗了五个,身上伤势又未尽痊,此时早是强弩之末,实在招架不住他,还是长平几个弟子在与蜂拥而至的黑袍使们缠斗时分神出来相护,才保他尽力支撑,可是如此,他们在魔教老巢闹人家的婚宴,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无疑送死,个个被砍的血淋淋的,已有两个弟子撑剑跪在地上,睁着眼睛死了。
都是死也不肯倒下的湖海男儿。
仇滦本是准备不带任何人,只有他一人来的,首先,这是他的私事,是他一意孤行,最要紧的是,他知道这是搏命,有去无回,何必让别人为了他的私情舍命,是长平同几个弟子硬要跟来,说道:“这并不是帮主您的私事,帮主您是要从那魔头爪下救出林公子,救人的事怎么算私事,我辈习武,锄强扶弱,救人于危难,这是湖海先祖的训导,有人忘记,自然有人记得,我们记得的人自然不怕死,怕死还怎么救人,还怎么做湖海弟子!”
他这么一说,群情激愤,大伙儿都给帮主跪下,求着一起去,个个心里想的是,危难时分,我们先替帮主死,帮主是真正的好汉和英雄,有他就有湖海帮,英雄不该这么轻易地就死了。
此时倪丧再度攻来,仇滦气尽力竭,身手稍稍有顿,就差点儿给那黄铜棒打碎天灵盖,一声惨叫,是一个弟子挡在帮主身前,倒下死了,仇滦心中疼惜,举起刀勉力挡在弟子们身前,又向冷笑微微的倪丧攻去。
他实在力尽,哪里是倪丧对手,却有多少弟子够替他死呢?就在倪丧又一棒杀来,仇滦命在旦夕千钧之间,一阵至刚至阳的醇厚罡风掀地三里,逼得倪丧生生退出十余丈,还幸存的湖海弟子们纷纷叫道:“是屠盟主!屠盟主来了!”
一个麻衣大汉背手落到倪丧对面,山下冲上来匡义盟的几位香主,各自持着兵器对着黑压压乌云一般密不透风的黑袍使们,叫道:“保仇帮主登顶!”
人传人,只要还活的,都喊:“保仇帮主登顶!”
纵使敌众我寡,也九死不悔,声势浩大地呼喊:“保仇帮主登顶!”
振山撼天,将邀仙台上的唢呐锣鼓喜乐声都盖住了。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风中薄弱地传来:“回去!别管我了!”
“我不想见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听见了没有!”
其实方才林悯在山顶听到动静就在喊了,见倪丧几次差点儿把仇滦这傻小子打死,心提到嗓子眼儿,若不是轩辕桀拽着他,他早跑下去了,轩辕桀拽着他,摇着他不停喊:“娘!娘!婚礼还没完成呢!夫妻对拜!娘!你还没有跟我夫妻对拜!”
林悯只是扯着脖子在他臂弯里喊仇滦:“你个傻子!回去!老子叫你回去!”
喊得眼泪都出来了。
而仇滦百般思念焦心,既然隔风隔空听见了他这蚊吟一般的声音,心中大恸,哪里还顾得什么,倪丧给屠千刀死死阻住,他脚下点地,口角血丝渗出,催动内力,将前来阻拦的黑袍使一掌一个打飞落崖,几步便飞落邀仙台喜宴之上。
轩辕桀抱着她,箍着她,她还是只把眼睛看着别的男人,只为了别的男人哭,永远都是这样,转世了也是这样,永远要勾引别人,会为了别的男人哭,给别的男人欺负,为了别的男人抛弃他,盛怒之下,竟然怔住了。
他不恨娘对他不好,他只恨娘为什么要抛下他?为什么不要他了?
多年的酸楚痛苦,思念悔恨,使他气得呆住了。
而林悯就在他手一松时,搂着那麻烦绊脚的喜服裙子往千辛万苦赶来见他的仇滦跑去,宋巡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笑道:“有什么话,隔着说罢,你是咱们的宫主夫人了,不得体。”
仇滦浑身滴血,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说一句话,嘴里血腥气重一些,胸口火辣辣的想咯血,他硬生生弯下腰忍着,千万不可以在悯叔面前把血咳出来,要显得很轻松的样子,踌躇许久,才笑着泪眼喘气,问林悯:“……你……你好么?悯叔。”
林悯鼻子酸,叹了一口气:“我好,我都好,你回去罢,做你的帮主去,再也不要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