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灵绣鞋在船板上一踩,飞身踩水,已经来到了林悯面前,笑道:“那跟我来。”
林悯直竖起大拇指夸:“好轻功!姑娘身手利落!”
花灵不以为意地一甩绣帕,笑道:“这算什么,都是主人教的咱们,主人的功夫才算是好呢。”
林悯便又跟她聊起了她主人,得知沈方知家世代行医,颇有财富,隐居在此,豢养仆人护卫,修建庄园,不掺和江湖事,是个闲散隐士,有人找来给他瞧病,他便瞧一瞧,没有便临风吹笛,雨落喝茶,不必为生计发愁,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就是年岁二十大几,还没有个庄主夫人同他做一对隐世眷侣,孤单一个,好不寂寥。
林悯听她总是没口子地夸她主人,便笑道:“灵儿姑娘这么漂亮,难道你们庄主眼瞎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不是哈哈哈……”
花灵非但没有跟他一起笑,并且把小脸白了,急道:“林公子您别胡说!”
林悯瞧她并不是女儿家羞涩,是真急了,给小姑娘急赤白脸的一喊,也觉没趣,不再说话。
说话间,不知转了几座桥上,穿了几间亭房,才到了沈方知的住所。
进去一看,房内安静,门窗大开,风吹书案,纸飘一地,沈方知正歪在榻上午睡。
花灵轻手轻脚地进去,林悯跟在后头瞧见这样,也就赶紧小声道:“我改天再来……让他睡吧。”
花灵正要阻拦他,一张纸飘在地下,被风卷到林悯脚边,林悯见不过是被墨水涂污了的一张药方,上面狂草落拓,写着什么三七、蒲黄,大约是写给布致道的,心里又很是柔软蕴藉,想到他的辛苦,也就蹲身一张张为他拾起来,低头拾到头,却见桌角下一张纸上胡乱画着几朵小花,十分凌乱不像,像是随手习惯涂之。
唇边带笑,只想,这沈庄主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还爱乱在纸上涂鸦。
跟花灵一张张拾完之后,花灵很识趣地全都交给了他,叫他放到书案上去,自己退下了。
沈方知扭身子躺在床上笑看他的时候,就见他很安静地拿着一沓纸往自己书案上看。
他也静静地看着他侧颜。
时光在此刻,在沈方知的心尖流得很慢,他也跟身上盖的被子一样柔软了,他自己不知道。
情感都在两眼中,都在那人身上。
忽而,他再瞧他手上拿的那些纸,双目一凛,立刻翻身起来了。
半穿了软鞋,大踏步过去将他手中纸张都夺下来,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便睡眼惺忪地笑说:“我的字不好看,怕你笑。”
而林悯转过头来,只笑道:“没有,比我写得好,我认都认不全呢,看不出来什么好看不好看。”
沈方知随手将案上的几张也揉了,笑道:“都说认不全了,还不是骂我写的狗刨地、四不像。”
林悯也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很潇洒,看得出来名家手笔。”
沈方知便趿拉着鞋给他倒茶,两人坐下,林悯端着热茶喝了几口,又看着前方笑道:“大冬天,北风大,你怎么大开门窗吹冷风睡觉,睡得着吗?”
沈方知笑道:“习惯了,我是宁愿受冷,也不愿受闷,闷着房间一股炭火味道,才是睡不着,对身子也不好。”
林悯便笑符合几句,又道自己来是为了道谢,他心善收留,医治的自己弟弟已经好转,今日醒来了,自己也放了心,特来道谢,更为前些时候的无礼道歉,若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希望日后他有什么用得着自己兄弟的地方,一定说话。
沈方知本是料到这样,已经预备好他来的时候自己怎样炮制他,说些什么话,然而一个人的习惯潜移默化,自己是不觉得的,就像写着写着随手一勾,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给他看见了。
因此也是心不在焉,只把一双眼睛在他脸上不时刮蹭,想看出什么不同寻常来。
林悯倒不太看他,有些回避,已经站起身,很客气地说:“那就不打扰了,我还得回去看看我那弟弟,他离不得人。”
沈方知面上笑容一窒,点了点头,目送他起身,说道:“那我也不送了。”
林悯转身,良久之后,才把脸上维持的笑意凝滞。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方知很想在背后笑叫一句“悯叔”,说“你知不知道,你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
况且两个互相熟透了的人,要欺瞒彼此,是很难的。
然而终究是没有。
或许他也有隐约害怕和畏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