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会想,这小子为什么总是对着自己笑得那么一脸阳光灿烂?而自己整个身子已在污泥阴渠里默默忍受肮脏……他又想起他还叫令狐危的时候的坏来,做过的事总是有痕迹的,又想到如果不是他,他恐怕早跟方智去了江南,两父子找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安安生生地窝着,或者如果不是他,他现在也可以跟仇滦相伴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喝酒吃茶,都会有个那么好的朋友陪着,人生也算稍稍快慰。
而不是现在这样,男人不是男人,女人不是女人,妖怪一样。
离得越近,越想,他看见他们张合的唇冲着自己说话,火就越大。
于是又一巴掌抽了上去,打得自己手掌心火烧一样疼。
布致道饱经沧桑却因为娘亲血统的关系,返璞归真,仍旧还是一张小白脸的脸上,立刻就是五道梁,可见施掌人力气之大。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个男人一路来挨了他不少打。
刚才是叫他去吃饭,语气讨好小心,说路边架着锅熬了汤水。
而林悯既然已打了这一巴掌,心里是火烧一样的燥,也就自暴自弃地加上了一句“滚!”
他吼单膝跪在他面前的布致道,也吼坐在另一块大石头上看戏也被这一嗓子吓呆住了的轩辕衡:“你也滚!去死!”
让他们:“都滚!都去死!”
最后,他扑上去,骑在布致道身上,拳头、巴掌一起上,打得布致道连连闷哼,愣是不还一下手,还是抱着头给他打,给他出气,林悯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不晓得是谁说,性和暴力一起产生,某种意义上是互通的,反正越打越燥,最没有理智的时候,他们在河边歇脚,石头有很多,林悯握起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眼睛红的跟得了狂犬病似的,全是血丝,浑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忍的,高高扬起,就要冲着布致道的头颅狠狠砸下去。
非要见点儿血,他才能平静下去。
这是发作得最厉害的一次。
他想听点儿头骨的脆响。
他恨,不知道该恨谁了,或者说,谁都恨。
而布致道已然看见他举起石头就要往自己脑袋上来,不出意外,这一下下来,他就真的要去死了,习武之人因为经年累月练习攻防之术,就算他手上仍旧抱头不施反抗,体内护体真气已然自动凝结,布致道心里一惊,生怕伤了他,咬着舌头硬生生在体内自我化解,嘴里咸咸的,都是血沫子。
而林悯最终没有砸下来,不是心软了,而是布致道透过胳膊的缝隙看见,还举着石头喘气的人胸前布料洇湿两团,渐渐蔓延开来。
这是他情绪最激动的一次。
已是秋凉,枯叶过河。
林悯举着石头,呆住了,额头上全是热汗。
布致道慢慢放下了胳膊,林悯还骑在他身上,他艰难地撑着手坐起来,严丝合缝地抱住了他,轻轻抚摸他背部。
大石头沉闷地砸进了泥里,布致道脱了他被弄脏的衣裳,裤子也脱了,看见裆部的布料,抿着嘴没说话,给换上了条新的。
轩辕衡还没傻透,赶忙去河边盥洗了干净布巾,两个男人一人一边给擦。
河边很是安静了一会儿。
看着两颗黑色的头颅在自己胸前忙活,林悯扣扣手指甲里抓石头时带上的黄泥,也就平静下来了。
他心情一静,雪白的心口起伏就没有那么快了,也不流了。
两个男人一人握着一块巾子,握在手里,也陪他一起垂头坐着。
换了新衣裳有点单薄,布致道害怕他冷,把自己的棉布外袍脱下来,罩在他身上。
轩辕衡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林悯听着听着就烦了,骂道:“老子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又哼笑:“你哥干的好事,你哭什么?”
轩辕衡不说话,就是哭哭啼啼的。
布致道反倒说:“很难受么?你忍了多久?为什么不让……让人帮你……”
他自己先说:“我知道,我从前定不是什么好人,很对你不起,所以你不喜欢我,眉宇间见我总有些厌恶,可你宁愿如此自苦,也不愿意把我当个死物用上一用?你就……就非要如此忍着!”
林悯冷冷笑了两声,只道:“用你?我他妈恶心透你了!”
那天晚上的事,你当时的表情,那些诅咒一样的话,老子能记一辈子。
狗东西,如你的愿了,老子跟仇滦,得恶心一辈子,你他妈倒是说忘就忘,真舒服,跟没事儿人似的。
恶声恶气地吩咐:“你去替老子买些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