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冬天了,溪水冷得刺骨。
林悯自己忍着寒冷洗了把脸,将一块自己擦脸的布巾子浸湿,给傻子小心地擦了脸面,把结垢的黑痂一点点擦的蹭了下去,又沾湿梳子,给他梳洗头发。
瞧着自己的成果,心里想,这才像样嘛。
他跟轩辕桀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双胞胎,果真是个神奇的物种。
林悯从前没见过长得这么一模一样的兄弟两个……越看越像……
傻子给他放在溪边石头上坐着,林悯给他梳开了乱糟糟的长发,一根烂布条子简简单单绑起来,黑发摊在背心,就这样,还是眉目艳飞,鼻峰挺拔,薄唇含丹。
他觉得傻子当个现代人,就算是个傻子,也能靠脸吃上饭。
他在他哥手底下的时候,再怎么挨打挨骂,也是浑身洁净,项圈戒指玉冠金簪,一样不少,床头藏了珍珠宝石无数,爱玩就给他玩,金珠玉宝,锦衣玉食地养在小花园里。
不得不承认,他哥再怎么恨,也将这弟弟养得很好。
林悯不知为什么,他哥轩辕桀死了,自己肩膀上却觉得沉得很——其实,他就算现在将这傻子扔在这里,也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傻子从前一口一个“娘”,撒泼打滚地真把他喊娘了,变得婆婆妈妈,也可能,是因为花光了傻子的钱,不好意思把傻子扔了,让他在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里做乞丐,再也无依无靠。
他真的无依无靠了。
他只剩自己了,林悯这样想。
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又不是他哥轩辕桀那十恶不赦,该死的大恶人。
留下他,他又活不下去,他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傻子洗净了脸面,束起了发,不哭了,一双眼睛正黑漆漆地望着他。
他长久地注视着林悯。
有一瞬间,林悯甚至觉得他清醒了,不傻了。
可是当林悯打量完他之后,重又蹲在他面前,他还是傻里傻气地叫了一声:“娘。”
可怜巴巴的。
林悯觉得他个子都没有那么高了,他坐在那儿,就是个小傻子。
林悯这回没有抽他,也没有不答应,应道:“嗯。”
又说:“以后……我管你,不会丢下你了,跟着我吧。”
他为他擦擦残存在眼角的泪,笑了笑,温柔道:“不伤心啦,以后娘照顾你。”
傻子控制不住地转头……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转头。
溪水清澈,就照着他的脸。
他喜欢看着这张脸,但是看了,心里又没来由地难过,觉得思念,心里酸涩,很有些痛意。
可是这些话,他仿佛从没有听过,很高兴,又笑,所以又是伤心又是高兴的表情,一会儿丧一会儿笑,显得更傻了,他说:“娘说……娘再说……”
雪落了,一片,两片,无数片。
鹅毛大雪。
“下雪了。”林悯接了一片在手里,融化,越来越密,风也吹,刮脸,手沾了水冻得通红,便道:“回吧。”
他拉着傻子起来,离开溪边,回破屋去。
两人一起走,并排。
傻子的肩膀,慢慢变得一颤一颤的。
手把林悯手握得生疼。
林悯让他松,他也不松。
像是怕他反悔,紧紧抓住就不放了。
雪落在两人头发上。
起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