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红纱翩然飘落,掉在绣着大花的锦被上。周围景象仿佛水纹般晃了一晃,门外竟重新传来碰杯的声音。哄笑声与丝竹声如同决堤洪水,轰然冲破那层无形的屏障,汹涌着灌进房间。
帝千殇刚把剑重新收回袖中,“吱”的一响,门扉轻启,但见一袭鹅黄襦裙飘入屋来。那女子一双圆圆的杏眸,手上托着一方朱漆木盘,盘中并排放着两瓣用红绳系住的葫芦瓢。
“都云同甘易,莫道共苦难。共饮合卺酒,相亲不相离……”她嗓音尖尖细细,说话间将二人扫过一遍,嘴角噙笑,“请两位新人行合卺礼。”
两人才反应过来这是先前充作司仪的女子。
女子笑脸吟吟,将那两瓣葫芦直直递到他们眼前:“饮罢此酒,二位方能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她语气温软,最后几个字却咬得格外重,说罢也不离屋,只在一旁静静候着,目光如炬,死死钉在他们脸上。
贺任之见帝千殇抿着唇迟迟没有动作,眉间似蹙非蹙,目光在葫芦瓢和女子脸上反复游移,好半天才听对方传音问:
“……交杯酒怎么喝?”
贺任之得意极了,铿锵有力地传音回去:“你猜。”
「亏得本少主足智多谋深谋远虑见多识广学富五车,这点小场面还不是手到擒来手拿把掐?」
帝千殇眉头狂跳,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在幻境里大闹一场。贺任之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戏瘾上来了挡都挡不住,将唇一弯,扭捏捧起面前的那瓢酒,眸光流转,含羞带怯地望着帝千殇抿了一口。
他因为年少,五官显得秀气,穿一袭繁丽的嫁衣,未点红妆也不显得素淡。帝千殇不是没见过他忸怩作态的样子,却觉得被这张明艳的笑靥直直撞了一下,心中陡增几分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不愿再看,垂下眸,学贺任之的样子举起自己那瓢葫芦,凑在唇边。
正要将酒咽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突然掠过,宛若活物一般,猛地就要往他鼻腔里钻去——
“铮——!”
帝千殇起身退后半步,袖中长剑出鞘,登时化作一道寒光,剑锋直逼女子咽喉。
黄裙女子见状不紧不慢地抬手,只凌空轻轻一挥,二人便轻易被一股无形灵力缚住手脚,全身经脉仿佛被冻住,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那柄剑也硬生生定在了半空,由女子一捏,变得粉碎。
她将两弯柳眉拧起,唇边的笑意也褪尽了,指尖轻轻勾了勾,两瓢合卺酒尽数泼在青砖地上。
两丝灰白的灵力从酒液中升腾而起,直扑女子掌心,被她狠狠攥住,捏灭于无形。贺任之在一旁看得真切,后颈发凉,不禁缩了缩脖子。
「幸好没真喝。」
女子的声音还是温温的,面上透出些愠怒:
“两位公子这般不赏脸,也怨不得本姑娘薄情了。”
贺任之委屈得不行:“这位姐姐,你明知我是男子,怎么偏让我扮成新娘?”
帝千殇闻言恼了:“难不成要我扮?”
黄裙女子更是震怒:“谁准你们现在打情骂俏了?!”
两人身上的束缚骤然收紧,如同被巨蟒绞缠,几乎能听见骨头吱呀作响。纵有千般异议万般不甘,此刻也只能俯首帖耳,不敢再声张。帝千殇被这股灵力扼得连咳数声,那女子才大发慈悲地将他松了松。
贺任之倒是不慌不忙,优哉游哉地在脑内摇着扇子,心道:「还不算完呢。」
黄裙女子没再开口,幽幽地绕了绕手,把他俩捆在了一块。贺任之刚要叫唤,“啪”地就和帝千殇脸对脸撞上了。
两人被这股力量死死缚住,胸膛紧贴,脸颊相蹭。贺任之只觉得身上有些凉,大约是被帝千殇传染的。
他大气也不敢出,盯着对方微微瞪大的眸子,终于笑不出来了。
贺任之想:「这下真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