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近乎漆黑,又有这些古怪的影子侍者在旁,男孩却不感到害怕,脚步欢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恶魔尾巴跟在后面一甩一甩——
然后啪唧摔了下去。
还好游轮哪哪儿都铺着厚地毯,不然这一下得摔破相。
撒迦利亚有点儿狼狈地爬起来,第一时间扭头寻找有没有目击者,确认四周没人、连摄像头都已经停止工作后,才慢条斯理拍着衣服上的灰。
确定外表已经恢复完毕,他才看向把自己弄摔倒的罪魁祸首。
一截树根。
不对,不是树根,更像是藤蔓的一部分,通体碧色,青翠欲滴。
只不过极其粗壮,光露出来的部分就有半人高。
更重要的是,它是从地板里冒出来的。理直气壮地破开木板和地毯,嚣张万分地横那儿。
一艘游轮层与层之间的钢筋水泥,怎么会有空间和养分长出体型如此不合理的植物?
它成功地把路过的男孩绊倒之后,无声地扭动着,主茎干向远处匍匐前进,其他细一些的枝条则沿着墙面、天花板缓缓攀爬,看起来完全是活着的,比起藤蔓更像海妖水怪的触手。
它虽然安静,虽然看起来生长得辛苦而笨拙,实际上很快。
撒迦利亚进入这条走廊时它还不存在,现在走到一半,从地里长出来不说,按照眼下的速度,等不到他出去走廊就会全被它占领。
藤蔓表面稀稀疏疏开着花,花苞呈灯盏状,在没有光的船舱里幽幽亮着,如同鬼火。
出航的船最怕遇到鬼火,和听见塞壬的歌声差不多,那是被怪物捕捞的标志,看见、听见就意味着进入了包围圈,再想跑早就来不及了。
然而这鬼火现在都烧船里来了。
不,不是鬼火的问题——问题是这正势如破竹捣毁舱室的藤蔓!
它可不管墙体是用几千块一平的保温砖砌的,也不管房间里的进口真皮沙发、高定胡桃木餐桌、水晶灯又顶得上多少人一个月、几个月的工资,挡在前面的通通碾碎。
照这样下去,可能读书会还没散,它就要把整艘“银色山泉号”都吞了。
一些细小的须蔓落在后面,这时候姗姗来迟赶上大部队,挨着男孩的脚边蹭过去。
他被那蛇一样的冰冷湿黏的触感搞得很不舒服,皱起眉,尾巴不耐烦地在为数不多的地面上敲了两下。
顿时,所有行动、缠绕着的藤蔓全都静止。
它们纷纷俯身,尽可能地贴着地面。
要是个人,这会儿差不多是在以头抢地表示臣服。
撒迦利亚踩在一条僵在半空中不知该往上还是往下的枝条上,它温驯地驮着他向上,几乎顶上这层的天花板,居高临下地俯瞰四面八方的藤条。
藤蔓们一动不动,唯有花儿的光亮还在明灭,似是紧张的呼吸。
男孩索性坐下来,晃了晃穿着长袜的小腿,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他神色天真,和不寻常的布景放在一块儿,倒真有几分像该在电影院放映的童话故事。
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抱着枝干坐滑梯似的呲溜滑下去,拍了拍裤子,继续哼着先前被打断的调子向前走。
许我向你看。
许我向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