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红线另一端,早拴好了绞杀林家的绳套。
时琛猛然回神。
抬眼时,祠堂的匾额已近在咫尺
铜锁在掌下无声滑开,黑暗如潮水般漫过门槛。几盏安静燃烧的烛火被气流惊扰,顿时如同风中残叶般剧烈摇摆。
时琛蜷进最深的角落,脊背抵着冰冷的砖墙,将脸埋入双膝之间。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像一床厚重的绒毯,终于让他绷紧的肩线微微松懈。
他臂上的伤口仍在渗血,一滴、两滴……在砖缝间凝成暗色的花。时琛盯着那血迹,忽然想起母亲绣绷上那只未点睛的鸳鸯。
时琛疲惫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一线暖光悄然漫过门槛。
时琛猛地抬头——
闻礼之执灯而立,昏黄的光晕描摹着他清瘦的轮廓,灯火在他素白的衣袂上镀了层金边。
那光自他手中扩散,将浮尘照得纤毫毕现。灯火映在蛛网上,细丝如银线垂落,照在供桌的铜器上,冷硬的金属泛起一层薄薄的金晕。
“世子。”他的声音很轻。
“谁让你来的?”时琛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面。
闻礼之不语,只将灯搁在供桌上,照亮了“忠孝满门”匾额的一角。
时琛抓起香炉砸过去,铜器擦着闻礼之的鬓角飞过,在墙上撞出闷响。一缕血线蜿蜒而下,闻礼之却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滚出去!”时琛猛地站起,揪住他衣领,将他抵在祖宗牌位前,“现在满意了?看够笑话了?”
他几近暴怒,却对上了一双沉静的眼睛。
闻礼之忽然伸手。
他指尖轻轻碰上时琛的脸——那里有一道未干的泪痕,混着血迹和尘灰,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动作很轻,像拂去一片落雪。拇指擦过时琛的眼尾,指腹沾上湿意,温热的,几乎烫人。
时琛僵住,呼吸一滞。
闻礼之的袖口是粗麻的,并不柔软,甚至有些糙,蹭在皮肤上微微发疼。可他的动作却极耐心,一点点拭净那点狼狈的湿痕,仿佛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软弱,而只是不小心沾上的雨水。
时琛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想躲,却又没动。
闻礼之的指尖最后停在他颧骨上,轻轻一按,像确认什么似的。
“世子,”他低声道,“眼泪擦干净了。”
——仿佛在说,现在,没人会知道了。
时琛猛地甩开他的手。
烛灯的焰心忽然爆了个灯花。
供剑在烛光下闪着凛冽寒光,闻礼之拿起那把剑。
时琛记得这把剑。时戬曾用它指着年幼的时琛,威胁要砍杀他们母子。
“杀了我啊。”时琛冷笑,“装什么圣人?文砚,你心里在笑吧?替天行道,宰了时家的孽种。”声音里带着嘶哑的挑衅。
闻礼之垂眸,指腹抚过剑刃,淡淡道:“剑在谁手里,伤不伤人,从来都是握剑的人说了算。”
时琛怔住。
随后突然大笑,笑声在空荡的祠堂里回荡,直至呼吸不畅,化作一声低哑的喘息。
“为什么?”他声音几乎带上了苦涩意味。“我真恨你,文砚。”
“为什么,总是你?”
闻礼之望着灯下浮动的尘埃。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拂去时琛肩头一片将熄的香灰。
祠堂外,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声声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