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爹的遗稿……”他哑声哀求,“他为谢大人鸣冤,被杖毙在午门……”
校尉冷笑着一刀劈开书箱,纸页纷飞。
少年突然暴起,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生生撕下一块肉。
乱刀砍下时,他满嘴是血,却念完了最后一句:
“……鬼神泣壮烈!!!”
独臂的举人用牙齿撕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用朱砂写的《正气歌》。
“要审?”他啐出血沫,“先问问阎王爷答不答应!”
铁链绞紧脖颈时,他突然用残肢蘸血,在囚车木板上划下“后来者”三字。
未写完,气已绝。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默默魂泣血,山河知我哀。
“野火烧不尽……”囚车经过时,有人突然高唱。
“——来年坟头又青!”
百姓中爆发出零星的应和,渐渐连成一片。官兵的鞭子抽下去,歌声却越来越响,最后变成震天的哭嚎。
一个老妇撕下衣角,想为学子包扎伤口,却被官兵踩住裙摆跌进泥水。她爬起来,继续往前爬,直到鞭子抽得她再也动弹不得。
闻礼之的指节泛白。
冲出去!冲出去!
他应该冲出去……他应该……
闻礼之猛地回神。他死死咬住嘴唇,维持眼前清明。
转身离去的瞬间,闻礼之发现袖中的药包在不自觉中被捏碎。黄连粉混着掌心血,淅淅沥沥洒了一路。
他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父亲握着他的手临《兰亭序》。
“礼之,字如其人,须得筋骨分明。”
可后来父亲的手骨被硬生生碾碎。他用那样一双手在狱中写出鸣怨的奏书,妄图乞得一个清白。
闻礼之在巷角剧烈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他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疼得眼前发黑。
学子被拖走后,贡院朱门上的血渍渗入漆层,再也擦不干净。
雨歇天暝。
官兵将收缴的毛笔堆在广场中央焚烧。笔杆爆裂的噼啪声里,唯一未被抓的老学究站在台阶上,背影如悬崖孤松。
他的袖中藏着学子们未烧尽的血书。纸上八字力透纸背——
“日月昭昭,此心可诛。”
最后一捺拉得极长,像柄出鞘的剑。
闻礼之站在巷口,看着焚烧的浓烟在皇宫方向聚成鬼手般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