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
时琛今日去马场比往常回得早。穿堂风略过,一阵干草气息冲散了账房里的沉闷的纸墨味。
闻礼之没有抬头,用镇纸压住染红的纸页他咽下喉头滞涩,故意让声音里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河西送来的军需复核。”见时琛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世子要过目吗?”
时琛没动。
阳光从窗缝漏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砖上,像一道无形的界限。那人沉默地站在门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一处褶皱,半晌才道:“……不必了。”
闻礼之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案头的更漏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室内凝固的气氛。闻礼之伸手去扶歪倒的茶盏,时琛同时转身离去。两人的衣摆在空中交错,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惊动了纸上未干的杨梅汁。
暗红液体沿着宣纸边缘坠落,一滴,两滴,在青砖地上洇开小小的红痕。
夜幕降临,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烛火摇曳,将时琛的影子投在身后的书架上。他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木匣,里面本该装满侯府与裴府的往来书信,如今份量明显见少。
他伸手拨了拨剩下的几封,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候,真正的密函早已不见踪影。
时琛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书柜前。指尖在雕花木纹上轻轻一按,暗格无声滑开——里面果然多了缺少的几封。
他盯着那快被各种证据填满的暗格,忽然苦笑了一声。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时琛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晦暗不明。
夜已深,露水渐重。
闻礼之站在月洞门下,单衣被夜雾浸得微凉。他睡不着,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今日翻遍了侯府的账册,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而暗格里的那些信,他看了,却又像是没看。每多知道一点,心就更沉一分。
清风拂过,带着夏夜特有的潮湿,吹得他指尖发冷。
墙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闻礼之呼吸一滞,下意识抬眼——透过透雕花墙的缝隙,他看见红色衣摆的一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是时琛。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脚步一顿,停在了石阶转角。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花墙。
月光将影子投在地上,一内一外,轮廓几乎重叠。
闻礼之的指尖无意识地抵在墙面上,冰凉的砖石硌得指节生疼。他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鼓敲了三下。
时琛的影子微微一动,最终转身离去。
闻礼之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月光依旧清冷,地上交错的影子却迟迟不肯分开,像是某种无言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