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礼之没回答。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外头传来翻动石桌上茶具的声音。
“你睡哪里?”时琛突然问。
闻礼之一愣:“……下人房,通铺。”
“几个人?”
“十二个。”
时琛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没想过府里下人们是怎么过夜的。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在他眼里就像会走动的家具,需要时出现,不需要时自动消失。
“……挤吗?”他鬼使神差地问。
闻礼之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世子,我刚来侯府的时候,还是睡柴房的。”
外头的搜查声渐渐远去。但两人谁都没动。
“那份名单,”时琛突然说,“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留?”
“知道。”闻礼之的声音很平静,“会害死侯府。”
“不止。”时琛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直视他的眼睛,“会害死你。”
闻礼之呼吸一滞。
“奴隶私藏朝廷机密,是什么罪名,文砚,我想你清楚。”时琛的声音冷了下来,“杖毙都是轻的。”
闻礼之突然笑了:“世子这是在……关心我?”
时琛被噎住了。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掀开床幔:“滚下去。”
闻礼之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衣襟,正要下床,却听见外头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更近,就停在门外。
两人同时僵住。
时琛一把将他拉回来,这次直接捂住他的嘴。闻礼之的后背紧贴着时琛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别出声。”时琛的气息喷在他耳畔,“我父亲的人。”
闻礼之轻轻点头。他的唇擦过时琛的掌心,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微微一颤。
搜查的人终于离去,院中重归寂静。
闻礼之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整理衣襟时,袖中的名单与密信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东西留下。”时琛仍坐在床沿,声音有些哑。
闻礼之顿了顿,从怀中取出密信放在桌上,却将名单往袖中藏了藏:“这份我带走更安全。”
时琛抬眼看他,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闻礼之的侧脸上。他突然发现这人眼角有一颗很淡的痣,平日里被碎发挡着,此刻却清晰可见。
“随你。”时琛别开眼,莫名烦躁,“滚吧。”
闻礼之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门扉开合的瞬间,夜风卷进来,带着一点那人身上特有的书卷气与药草香。
时琛盯着晃动的门帘,鬼使神差地伸手按在床榻上——被褥间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着了。
更漏滴到三更时,时琛仍坐在窗前。
他本该思考那份名单背后的凶险,盘算父亲与肃王的关系,甚至忧虑裴党接下来的动作——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闻礼之被他拽上床时,那一瞬错愕的眼神。
“荒唐。”他低声骂自己,却不知究竟在骂什么。
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
一匹快马踏碎皇城的夜色。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正被送往枢密院——
“西戎底定,将军即日班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