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钦的屋子比她的要简陋些,只摆着一张旧木床、一张书桌,墙角一盏油灯昏昏欲灭,映得四下更显清冷。
他并未察觉苏锦绣跟了进来,伸手便去解领口的布扣,换下脏衣。
苏锦绣低呼一声,他才讶异转头,连忙将刚褪到肩头的衣衫往上拉,匆匆掩住身子。
可方才那一眼,苏锦绣已看得分明。
少年肩背线条利落,肌理紧实,只是颈侧往下,暗沉的淤青顺着肩胛骨蔓延开,在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目。
她心猛地一沉,不由得上前攥住他袖口,将人拉至身前:“你脖子上这伤,是怎么回事?”
闻时钦垂着眼睫推开她,自顾自坐在床沿,唇线抿成浅浅的弧度,不答也不避。
见他始终沉默,苏锦绣心下更笃定他藏了事,情急之下话锋陡然转了方向:“你这几日,见过何氏没?”
闻时钦眉头瞬间蹙起,随后抬眼与她对视,眼底淬了点冷意,显然听出了她话里的猜忌。
他从鼻尖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被冒犯的不悦:“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这副戒备模样,苏锦绣才觉自己问得唐突。她放缓声气,坐到他身旁柔声补救:“阿姐是怕她又欺负你。”顿了顿,又换了种试探的说法,“午后我听涉湘说,何氏竟不小心掉到护城河里了。”
她紧盯着闻时钦的眼睛,想捕捉些什么,却见他脸上不喜不怒,只平静地回望她,语气沉沉:“阿姐到底想说什么?是想问,这事是不是我做的?”
苏锦绣被他的问得一怔,话到嘴边又犹豫。不问,难解心头疑虑;问了,又怕惹他生气。
正迟疑间,闻时钦已别过脸,双手抱胸靠在床栏上,侧脸冷峻,声音更冷:“她的事,与我毫无干系。信与不信,全在阿姐。”
昏灯如豆,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落在斑驳的墙面上。
末了又他冷不丁添了句:“若是我要教训她,不会留活口。”
这话虽狠,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直白,倒让她笃定此事与他无关。
苏锦绣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语气急了些:“伤人害命的事,可半分都不能想!”
闻时钦侧过脸看苏锦绣,昏灯将她的侧脸映得柔和,但眼睫颤巍巍的,显然是真慌了。他眼底的冷意悄悄褪了些,故意沉声道:“可她欺负阿姐,也欺负我……”
苏锦绣手指不自觉收紧,触到他腕间紧实的肌理,才惊觉两人靠得极近。她没撒手,只放软了声音:“往后可不能有那样的念头,你要是真受了委屈,告诉阿姐……”
话没说完,手腕忽然被他反攥住。闻时钦微微倾身,垂着眼看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委屈,又有点说不清的黏腻:
“阿姐前几日疏离我,刚才猜忌我,现在又来管教我?真是让人猜不透。”
“我……”苏锦绣语塞,想板脸说教,可他语调里的委屈太真切,倒让她先软了心。
她往后挣了挣想抽手,闻时钦却忽然用力将她拉近,他颈侧未消的淤青从衣领间露出来,青紫刺眼。
苏锦绣的注意力瞬间被那片伤痕勾走,她怎么忘了,最初追问的本就是这些伤,伸手便去扯他衣襟,想再看清那些淤青。闻时钦显然被她这举动惊到,抬手去挣她的手,力道却轻飘飘的。以他身上那紧实的肌肉,分明能一把将人推开,此刻却只虚虚推着,既没让她伤着,也恰好让她扒不开衣料。
苏锦绣见他遮掩,更觉得笃定他藏了事,一番拉扯无效,她心头一横,避着他格挡在腰带前的手,径直往上,攥紧他衣襟往身前一扯。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昏灯摇曳,将彼此的呼吸都映得格外清晰。
“阿钦,你听话。”
闻时钦浑身一僵,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方才还带着点执拗的气势瞬间蔫了下去,像被训得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他喉结动了动,终是慢慢放下手,垂着眼睫不再挣扎,乖乖任由她扯开衣襟。
只见旧痕叠着新伤,青紫斑驳地爬满了少年的脊背与肩头。纵横交错的印记里,还能看出钝器击打与拖拽的痕迹,哪里是什么做坏事的模样,分明是被人欺凌所致。
她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难道他是受尽了磋磨,才会走到那般境地?
“阿姐看完了?”闻时钦的声音轻轻响起,伸手便将衣衫重新拢回。
苏锦绣猛地回神,再抬眼时声音已带了颤:“谁干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闻时钦身子一僵:“回来路上不小心摔的。”
可脖颈那处月牙形的淤青太过显眼,分明是被人用指节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