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隔窗看着那华丽倩影登上一辆十分体面的马车,心中感慨万千。
这姑娘看起来也算家世不凡,有自家的车驾不说,还有专门赶车的车夫。就这居然还属于“凡俗之辈”,连“肖想”一下都不能?
倒也不必这么自贬吧?
她心虚地揉揉鼻子,毕竟她就“肖想”过。
不止肖想过,还搂过、抱过,占过不少便宜呢!若叫这姑娘知道,岂非要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人离开之后,茶馆众人小声议论。
“哎,你听说了吗?宋将军被召回来了。”
“听说了。不知怀远侯夫人带他去求了什么世外高人,竟治好了他的眼睛!”
“前日我还在皇宫附近看见他了,身着盔甲着实英武非凡,气势逼人。也不知怀远侯家这两位公子是如何教养的,个个儿都是好样的!”
“可不是嘛!如今宋二公子因祸得福,还得以高升,不知又要惹得京都多少女子为他芳心痴付了。”
“得了吧!经过此事,还有谁人不知,宋十安是为救皇太女才造此大难的,谁还敢对他动那种心思?”
“你的意思是,宋将军与皇太女……?”
“这都想不明白?宋十安自幼便与皇子皇女们一起在太学读书,与皇太女可谓青梅竹马。再说,那可是皇太女,咱们大瀚朝的储君、未来的女帝!青梅竹马的情谊,又有舍命相救的恩情,皇太女定是要娶宋将军做君后的啊!”
钱浅叹气。
原来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她这是吃了信息差的亏啊。早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儿,她定会躲得远远的,绝不招惹他了。
罢了,还是想想茶楼掌柜要求她写权谋话本的事吧,如今对她来说,赚钱才是第一要务。
拎着买的烧鸡回到租赁的小宅子,绵绵像只欢乐的小蝴蝶,扑进钱浅这朵颜色黯淡的花朵上。
将烧鸡撕碎装盘,姐妹二人一人一碗素炒饼丝,就着烧鸡吃饭。
绵绵咬下鸡腿肉,唇上带着油花说:“姐姐,我个子已经很高了,不用吃肉了!”
钱浅好笑地说:“那你把鸡腿放回去,我拿去退了。”
绵绵眨着那双湿漉漉的圆眼,软软甜甜的声音显得无比稚嫩和无辜:“就算我放下,这鸡也拼不回去了,人家不会退的。我是在说下次,下次就不用给我买肉吃了。”
钱浅忍俊不禁,捏着她有些肉肉的小脸说:“逗你呐!乖乖吃吧,姐姐会让你一辈子都能吃肉的。”
绵绵闻言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放下鸡腿,伸出肉乎乎的嫩手与钱浅比量个头,说:“姐姐,小时候你说我要吃多肉才能长高高。可我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都快追上你了,真的不用再吃肉了。”
她说着,还夹起个鸡翅膀放到钱浅的碗里,弱弱地说:“姐姐,我不费钱的,你不要太辛苦了。绵绵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钱浅心里酸酸的。
初遇绵绵的时候,她活脱脱像个六七岁的孩子,个头又矮又小,头发像把枯草,面黄肌瘦,红通通的小手几乎能看到鲜肉。她说她十岁了,钱浅还以为她不识数。
那时曾小娥靠着绵绵她爹留下的两亩薄田糊口,平日里给城里人浣洗衣裳赚些额外收入。绵绵自她爹死后,便开始帮忙洗衣,可即便她竭尽全力,也很难换得一顿饱饭吃。
如此凄惨的小可怜,却在看到钱浅坐在河边发呆一下午的情况下,踌躇地蹭过来,在她身旁放下了一把白茅根。
那是一种绿色的植物,春季在野外荒地很常见。剥开外层绿色的薄衣,内里是白色的嫩絮,洁白柔软,吃起来甜丝丝的。
在食物匮乏的地区,白茅根对普通百姓家的小孩来说,可谓上天的馈赠。小孩子们争相采摘这难得的零食,大打出手的事也并不少见。
可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居然把攥了许久也没舍得吃的“宝贝”,送给了生无可恋的自己。
时至今日,钱浅仍记得那白茅根的味道。
质地软绵可口,带着植物特有的天然清甜,将彼时崩溃到想要弑母后自绝的她,唤回人间。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何要拉扯这样一个“怪孩子”在身边,李婶、赵希林、江远山,都劝过她把绵绵送回去。只有姜婷说:“不过多副碗筷的事儿,乖乖能有个伴,挺好的。”
钱浅觉得自己很不幸,又觉得何其有幸,能遇到姜婷这样的母亲,遇到绵绵这个小太阳。
她咽下胸腔涌起的酸涩和不舍,抬手揉揉绵绵的脑袋,说:“姐姐会尽力的。”
会尽力,安排好你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