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铁匠东躲西藏了两个多月。
直到先帝山陵崩。
九岁,他有了新的阿父,新的阿母,一个妹妹。
他们说,这是他的家。
阿鸢来淮阳受了风寒,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几乎不知人事的时候,他看着她。
她同十五岁进宫的模样变了不少。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阿鸢像花苞一样,长开了,绽放了,更美了。
可是,他的阿鸢,永远都带着明媚的笑啊。
七岁,她送给林榆的一捧野花,没有被林榆接到手上,而是零落了一地。
下一刻,就被往来行人踩成了泥淖。
她吐了吐舌,说:“兄长,没关系的,我听人说,花瓣变成了泥,明年,这个地方长出来的花,会更好看的。”
林榆不会挑水,从沣水河里取了水,走一步,水桶里就晃出来一半,溅在她的脸上。
他有些抱歉,但不想开口说话。
林鸢眨巴着眼,睫羽在阳光下亮亮的,手心里也是亮亮的,掬起一捧水往林榆的脸上泼了过来。
从潮湿的眼眸中看去,她的笑亮得晃眼,声音更是:“阿兄是不是喜欢玩水?我们泼水玩吧!”
哪怕是要进宫去了,阿母垂泪了整宿,阿父郁郁得吃不下饭食。
林鸢用一方丝帕,拭去了阿母的泪:“哟,谁欺负阿母了呀?等阿鸢入了宫,再有人欺负阿母,阿母就跟人家说,咱在宫里头有人!”
她掰下一块胡饼,塞到阿父的嘴里:“阿父没吃饱饭,叹气的气力都小了八成!”
她翻着林榆的太史公书,对林榆顽笑:“兄长,我入了宫,说不定,以后太史公书上,还会再多写一个东平乡永和里的林氏呢!”
林榆记得,她的眼中跳动着隅中的阳光,亮晶晶的,一闪一闪。
仿佛就是昨宵。
昏睡中的她,眼角也亮晶晶的,带着泪。
一晃经年,她没有穿丝绸做的衣裳,没有吃上饴糖,却瘦了许多。
而他现在环着林鸢,林鸢的胳膊肘不时碰着他,也是尖尖的。
她在宫里受了多少苦啊。
半山腰又传来了“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
间杂着“得得得”的马蹄与杂乱的人声。
“雪崩了,还有人上山来啊,不要命了吧?”贺季目瞪口呆,林鸢也闻声愕然。
他们看着那些马上的人艰难地近了,近了。
抖落下一身霜雪,抖出了淮阳王府的府兵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