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当然不会当皇帝。
永和里大概只有养蜂人的蜂巢,有个蜂皇,以及市集颓墙下的蚁穴,有称王的白蚁。
林鸢扯了扯嘴角,眼前的饴糖重新变作了掉落的墙皮。
她悻悻地把头支在书案上,问林榆:“阿兄看的是什么故事?”
林榆给她讲起了下相人项籍,观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的故事。
乡邻自然没有见过皇帝,不然不会不知道,皇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穿着绣了龙纹蟒纹的丝绸衣裳。
至少,林鸢第一次见着萧珣,他穿的是一身素白。
雪一样的白。
以至于林鸢以为,自己冻傻了,花了眼,眼前的梅花被雪压断了枝,就成了面前的人了。
“看着作甚?”
雪化出来的人,声音也是冷冷的。
林鸢在这话音中不慎撞着了梅枝,积雪与梅瓣簌簌地落了一身。
她瑟瑟道:“因为你,你……好看呀。”
*
萧珣的脸冷得像冰。
宣室登时成了冰窖。
李顺因为没有把林鸢的信笺及时交给皇帝,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
“林鸢去哪儿了?”萧珣沉声问。
“回陛下,阿鸢,哦,不,林鸢,林宫人,定是要回家看看。”李顺慌得口不择言,“临近元日了,回乡看一看,没准过两日就回来了。”
李顺只听面前的帝王寒声说出了“林鸢出宫了”几个字,并不知道信的全貌,以为林鸢所求的那个恩典,不过是探亲罢了。
只是,回乡探个亲而已,陛下至于动这么大的气吗?
他想起了王福离宫前,望着檐下冰的怅然,不由缩了缩脖子,衣领盖不住后脖子,那里是凉飕飕的。
“她家在何处?”萧珣换了一口气问。
“回陛下,就在长安,是,哦,是长安的西郊。”李顺费劲想了一会儿。
“西郊的何处?什么县?什么乡?”
“奴……奴婢不知。”
“你们不是乡邻吗?”萧珣不可置信地起身,追问,“不是说是共担风雨的交情?”
李顺一噎。
他们是乡邻。
不过那是林鸢六岁,李顺七岁时候的事儿了。
说是“乡”,其实是长安城外流民聚居的荒僻一隅。
所谓的“比邻而居”,是城里先前一个不知名姓的贵人,建在那里,专门用来收容流民的几个茅草棚,鳞次栉比,绵延将近一里,中间起了几堵夯土墙。
他们从不同的地方来,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草棚子经年累月,摇摇欲坠,每到下雨的时候,就漏着雨,刮起风来,就漏着风。
李顺咂了咂嘴,寻思,这是林鸢同陛下说的,“共担风雨”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