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鸟。
鸷鸟。
她的恨意像一团火,愈燃愈烈。
趁陛下不在宫中,她要了断林鸢的生机。
萧珣遂了她的意。
让太医令宣称林鸢怀了皇嗣,且落了胎,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两年里,他借着皇后不孕的由头,将太医署大半都换成了他的人——这也是瞿阳的言传身教啊。
剩下那几个,由瞿氏安排在太医署的医工,事后被绑了起来,禁不住严刑拷打,也禁不住家人死亡的威慑,承认了,林鸢若是同皇嗣一道,死在了这一遭,就会被当做是,“季节失序,当暖反寒,阴阳易位,从而,旧伤复发,阳虚阴亏,气血耗尽,亡”。
羽林骑新任的长官光禄卿凌风,加强了宫禁巡逻。
他在宣室殿的阶下,见到行色匆匆的陌生侍女,例行问话,察觉神色有异,将人扣留了下来。
稍后,从她提着的笥箧里搜出了沾了药痕的衣衫。
大司马夫人瞿晏因“谋害皇嗣”,下了狱。
瞿清如被送到了上林苑昭台宫的冷殿,名曰,因其母之故,大悲大恸,去那里养病散心,实则幽居禁足。
瞿阳独揽朝政这么多年,他太忙了,也太骄傲了,他在白虎殿上高扬着头,挥斥方遒,直到此时,低下头,才看出来,那个可怜兮兮的,由先帝托孤的雏鸟,在他的影子下,早已生出了利爪,长全了羽翼,有着鹰一样阴鸷的眼。
那双眼睛里长着锐刺,长着剑刃。
盯着瞿阳。
他要飞。
他要杀。
蛰伏了这么多年,让瞿阳几乎忘却了,他是太祖的子孙,武帝的亲子。
萧珣一步一步走近,看着诏狱的吏卒燃起的灯,幽幽地照亮了瞿阳的脸。
“朝里朝外,连稚子口中,都唱着那歌。我的夫人,身为人母,岂能不恨?她有错,却无过!一个宫女,魅惑君心,让皇后空成摆设。这样的孽鸟,难道不该除之?”
“孽鸟?”萧珣冷冷打断了他,“那首诗,难道不该是,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么?”
他盯着瞿阳,缓声说,“没记错的话,大司马夫人,不是单名一个‘晏’字?”
瞿阳愣了少顷,忽然仰天长笑了起来,一会儿,这笑变得森然,变得狠厉:“是你设计的?”
“设计了什么?”萧珣挑眉问。
瞿阳的指甲嵌入了诏狱的木栅:“你故意,放出了那些话,那些谣言,那首歌,说帝后不和,皇后受冷待,你却去宠一个宫女,让我的夫人,发狂生恨,动了害人的念头。”
“若心里本无恶念,怎么会因为朕宠爱一个宫女,就行了大逆之事呢?”
萧珣掸了掸一路走来,沾染了诏狱尘埃的双手。
木栅上有了斑斑的血迹:“你知道,我的夫人会行杀害人之事,却任由着那药,入了未央宫,灌到了那个宫女的口中,是不是?”
“大司马夫人,出入未央宫,不是向来都同出入自家的大司马府邸一样么?”萧珣负起了手,悠悠道。
“你恨的人是我,却步步算计我的妻女,逼着我儿谋反。”瞿阳的脸落在暗处,越发狰狞,声音凄厉,“好算计,好手段啊!”
萧珣唇角一扬,反朝他走近了一步:“瞿清川通敌谋反的兵马,难道是朕送给他的吗?”
瞿阳的眼像将熄的烛火,忽然跃动,亮起了一点:“上林苑!上林苑里的刺客,是不是你……”
他抓着木栅的手,鲜血淋漓。
鬼火一样豆大点的灯,映着萧珣的眸子,闪烁不定,阴冷的风,从二人的周身穿过:“说起来,还是要谢瞿大司马。这样的好算计,朕在天狩三年,就该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