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鸢一直乖顺,不逾矩,从不恃宠而骄。
椒房殿中都是人精。
眼尖的人,渐渐看出来了,大约是没有“宠”的,没有宠,又如何骄呢?
林鸢仍是紫宸殿中的宫女,陛下从来不提,要给林鸢一个名分。
他不提,皇后自然也不会提。
依照瞿阳和他夫人瞿晏的意思,还有历朝历代的前车之鉴,一个没有名分,又不受宠的宫人,去母留子,最合适不过了。
然而,皇后纡尊降贵的一声“妹妹”,唤了一年有余,林鸢的腹中也不见动静。
于是,这声“妹妹”也慢慢敷衍与稀少了起来。
到了景和三年,已经稀释得没有了。
一个会暖床的王福罢了。
萧珣并不喜欢她吧,至少瞿清如从萧珣的眼神里,看不出零星半点。
哪怕萧珣性子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但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所以,瞿清如仅是幼时在承明殿见过两次,就知道了,他喜欢的人,是苏婵。
哪怕那个宫女,长得有几分像苏婵,又怎么样?
直到这个宫女为萧珣挡了刀。
瞿清如看着萧珣疯了一样,在上林苑本属于帝后燕寝的承光殿的床榻边上,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守了整整三夜。
她看到了,许多人也看到了。
瞿阳,还有瞿晏。
她猜错了,他们都猜错了。
不久,大司马夫人把那副汤药,灌到了林鸢的口中。
林鸢……
萧珣难以想象,她病中身子孱弱,是怎样用尽了气力,挣脱了压着她手脚、朝她嘴里灌药的侍女。
她说她紧咬了耳杯边沿,不肯松口。
也许就像当日,她不肯松开手上的玄铁刀一样。
大司马夫人送来的药,一半泼到了案几上,一半泼到了送药的侍女身上。
萧珣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地狼藉,还有,脸色雪白,唇角滴血的林鸢。
案几上残余的药,以及侍女衣衫上的药渍,成了瞿晏的罪证。
瞿晏知道了皇后多年无子,并非身体有恙,而是未有床笫之事,宛若晴天霹雳。
她被蒙在鼓里,竟还心甘情愿地劝皇后,往皇帝的榻上送女人,想起来,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她的拳头恨恨地砸下,恍悟了,皇帝受刺客行刺的那日,为何屏退下人,独行于苑——并非是因为,那是他阿母被先帝赐死过世的时日。
他的身旁有林鸢,一个卑下的,低贱的宫女,一个孽妾,占了皇后本该站着、躺着的位置。
宫里宫外,朝野上下,开始传一首不明由来的歌谣:
孽鸟于飞,差池其羽。
椒房徊翔,始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