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方才可不是待师之礼。”林榆一板一眼地教导那些孩子,“若真要说那些话,开头就不该称人为‘夫子’了,应该以兄弟相称才是,得叫兄长。”
说罢,他拍了拍贺季的肩,“你说是不是,贺弟?”
贺季受了捉弄,偏过身去,要给林榆一个暴栗。
几个孩子会了意,相视一笑,齐齐喊道:“贺兄,坐如尸,立如齐!”
林鸢笑岔了气,挨到了阿瑶的身上。
阿瑶被林鸢碰得发痒,边笑边歪着身子问:“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都听糊涂了。方才还在说陈家那条狗呢,怎么又成尸了?那狗是吃了贺夫子——贺兄给的猪骨头,死了么?”
林鸢捂着肚子,“嗳哟”直叹,颤颤说:“还好还好,咱们几个算不上君子,不必坐得像受祭的人那样子端正。”
众人都笑成了一团,推推搡搡,挤得贺夫子的饭碗又在地上滚了两圈,半寸长的豁口变成了两寸。
阿瑶惊异地问:“姊姊,你读过书啊?”
林鸢的一口笑噎在了喉咙里,憋得脸红了几分。
她拉过羊羔裘的风帽遮住了脸,“只是在家认了几个字罢了。”
“难怪林夫子中意你!”
阿瑶接下来的叹慨,她隔着呼呼的风和一层风帽,听不清了。
那句话,萧珣也说过。
林鸢在椒房殿的紫宸阁中磨好了墨,见萧珣埋首在书卷中,没有别的吩咐,就蹲了蹲身,悄无声息地告退下去。
“回来。”
萧珣往砚上瞥了一眼,“这点墨,一会儿用完了,我自己磨吗?”
林鸢见墨砚边沿雕的飞龙,一半的龙鳞没入了墨池里,心说,哪怕是在缣帛泼了墨来作画,也够完成几尺的大作了吧。
但陛下开了金口,她断然不敢反驳。只能回到御案边上杵着,等着那“一点墨”少下去。
等到斜阳入户,为捧卷读书的人镀上了一层金粉,将玉制的笔山连同搁在上面的毛笔,变作了真正的连绵起伏的石山——一动不曾动过。
林鸢正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听见萧珣让她往书架上寻山海经。
她往书架走去,心里思忖,这两日她理过书,没见过这里放着山海经啊。
脚步踟蹰,身后传来了一句:“第三层,从左数第八,随意取一册就好。”
还真是山海经。
不过,林鸢不解,方才听声音还是心情不悦的陛下,为何忽然童心大发,要看这种小儿的书了?
但她很快抱回了最厚的一册帛书。
“上头有不少画儿,你若是闲来无事,就看看吧。”
林鸢愣了愣,她比陛下小一些,可也早过了看图画的年岁了。
她称了诺。
绢帛的书,虽只一卷,但宽大厚实,像往胳膊上压了一匹布。
她不由思量,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要遭今日这样的罚,一会儿得去问问王内侍才好。
“坐这儿看吧。”
“可,这是御案。”她看着萧珣指的位子,犹豫着说道。
萧珣冷笑了一声:“你怕这书案,但是不怕违了我的话?”
林鸢忙摇头道:“不怕。”
“嗯?”他蹙了蹙眉。
林鸢涨红了脸:“既然是陛下说的,那奴婢不怕这书案了。”
她将沉甸甸的绢帛放在了御案的一角。
只是不知道为何,空着的坐席离萧珣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