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
前些日,因为要时常换药,齐剑霜懒得来回脱衣,索性不穿,只披着,今夜他头一次穿戴整齐,全身肌肉被紧紧缠绕在纱布里,与药膏紧密贴合,关节处、肩颈处、后腰侧腹,都贴上了云枕松在他出征前夕亲手送他的药贴。
一口气,全用光了。
冰冰凉的感觉,酸胀消退不少。
齐剑霜坐在营地正中央,周遭营帐排列整齐,从毡帘缝隙透出明亮的火光,练兵场空的,走马场也是空的。
放眼望去,除了齐剑霜,看不见一个人影。
万籁俱寂中,齐剑霜静坐于此,垂下清冷的眸子,月光落在他手中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长剑上,寒芒如刺。
他细致而缓慢地用一块浸了油的软布擦拭着剑身,动作平稳,不见丝毫涟漪。
玄马喷了个响息,用温热的鼻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乖巧地在他身侧微微踱步。
“呜——嗷——!”
凄厉的胡哨和野兽般的嚎叫撕裂了死寂的夜!
营寨外围的拒马和哨塔如同纸糊般被轰然撞碎,无数黑影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潮水,裹挟着刺鼻的膻腥和骇人杀气,狂涌入营!
火把被点燃,映照出哈勒巴狰狞的面孔,嗜血弯刀,寒气逼人,他狂吼道:“杀——!老子只要齐剑霜的命!如果是个活着的人彘!老子重重地赏!”
蹄声如雷,瞬间踏碎了所有虚假的宁静。
营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在这片天崩地裂的混乱漩涡中心,齐剑霜依旧大马金刀地稳坐,仿佛周遭的喧嚣和杀戮只是无关的幕布,他视若无睹,泰然自若。
低垂着眼睑,晦暗不明的眸光凝在手中长剑之上,分毫未移,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扔下拭刀的软布,用带有厚茧的掌心,沿着剑脊,自吞口至锋尖,缓慢抚过。
动作不见一丝颤抖,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剑身在火光与月光交织下,流淌着幽冷的寒芒,映亮他苍白却沉静如深、锋锐立体的面孔。
哈勒巴的咆哮盖过一切嘈杂,大刀高高举起,撕裂空气,带着万钧之力,朝着齐剑霜的天灵盖狠狠砸落!
“齐剑霜!我要你死!!!”
劲风扑面,吹得齐剑霜额前碎发狂舞。
千钧一发!
就在砍刀带着死亡阴翳即将触及发梢的瞬间——
齐剑霜动作凛然,快逾闪电!
他抚剑的手腕猛地一翻,长剑一声清越龙吟,剑光霎闪,同时他脚尖往地上一点,身体仿若没有重量的毫末,借力旋身而起。
就在身体腾空、堪堪躲过哈勒巴致命攻击的刹那,他左手隔剑,决绝地往玄马鞍鞯上一按,整个人如一道黑色闪电,轻盈而精准地翻上马背。
玄马与其共战多年,在他落鞍的瞬间,便若离弦之箭,向前猛蹿而出!
第84章第八十四章这场自祖父那辈开始的战争……
哈勒巴势在必得的一刀,狠狠砸在了齐剑霜方才静坐的地面,碎石泥土爆裂飞溅,大地龟裂。
而齐剑霜已策马从哈勒巴身侧擦过,他伏低身体,眼神阴冷,仿佛万载玄冰。
右臂端在腹部,难以抬起,唯一的作用只是虚挽着缰绳,稍有不慎,齐剑霜无法使出力气的右手根本不能保证他的平稳,跨在颠簸的马背上,能不摔落,全凭双腿。
他左手握剑,手臂青筋暴起。
手中那柄刚刚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长剑,借着玄马前冲的势头,化作一道追魂夺命的力量,直刺而出!
“噗呲——欻欻——”
剑光所过之处,血花绽放。
挡在他马前的三名北匈勇猛骑兵,咽喉或心口瞬间被长剑洞穿,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栽落马下,齐剑霜转腕、回握剑柄,单手控缰,剑与缰一起被他握在宽大的左手掌心。
前蹄高扬,人立而起,马头飞速调转。
齐剑霜以强硬、不容抵御的姿态向前冲去,眼皮低压,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他凭借极高的耳力,听箭矢、刀剑袭来伴随着的破空声,迅猛辨别偷袭来处,身形起伏仰合,动作堪称完美,竟无一人能伤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