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离开,就离开吧。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云枕松理解周巳的心情,他要主动提出这话,不能让本就悲痛的周巳再背负自责的情绪。
周巳抬起头,欲言又止,云枕松抢在他前面说:“现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不是吗?周巳,相比下人,从始至终我都拿你当家人,你存在的意义绝不是‘保护我’,你有你自己的情绪和考量,走吧,去外面走走。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泓客会陪在我身边。”
周巳内心复杂万千,二话没说,跪了下去,面朝云枕松嗑了三个响头。
齐剑霜带着星儿往旁边挪了两步,思索两秒,齐剑霜带人走出了院子,给他俩留足空间。
大家都认为齐剑霜心思没有细腻可言,可或许是时常陪在云枕松身边,乐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的缘故,自己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云枕松受着他的跪拜,不像往日那般阻拦,把他扶起来的时刻,二人对视,那一刹那,所有想法都了然于心。
周巳明白了云枕松的良苦用心和善解人意,云枕松亦洞察了周巳的压抑和沉郁。
离开,或许当下最好的选择。
“你相信缘分吗?一种很奇妙的缘分,”云枕松对他道,“缘分未尽,即使死别也要再续前缘的缘分。”
周巳没太明白主子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回答:“……或许吧。”
他没有搪塞,是真的在思考,并给出真实的想法。
云枕松笑道:“‘或许’代表你是信一部分的,你听我说,当某一天你发现项链里的骨灰不见了,不要着急,可能是羽生入了轮回,化作实体来找你了。”
周巳下意识摸了摸衣服下面的项链,他将羽生的骨灰的放里面了,因为知道羽生生性爱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里,不知道会多憋屈,所以周巳想随身带着他。
周巳皱眉,显然是不相信:“主子,你不用哄我开心……”
“我没那么不着调,”云枕松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也不想再就这件超自然的事情继续纠缠,只道,“好了,你洗一洗,换身衣服,然后我们一起用晚膳。”
周巳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个性,自从羽生去世,没人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就连云枕松都有点猜不透。
如果说以前的周巳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那如今深潭就被彻底冰封,寂然无声。
院中归于平静,周巳紧握胸前素链,忽然想起羽生生前愿望,不是正式的许愿,甚至还是主子道破他的深意——安稳、团圆。
羽生求的两样,明明很简单,简单到昔日就曾拥有过……可周巳再也无法为他实现。
终于,在一个清晨,天色灰蒙,风雨欲来。
周巳离开了,等云枕松急匆匆出来找的时候,守卫愣住了:“啊?周大人就背了把剑,什么东西也没拿,不像出远门的样子啊。”
云枕松喘着粗气,摆摆手:“……好,我知道了。”
这样也好,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悲伤。
出来得急,云枕松没和齐剑霜说,这会儿发现他出府了没叫自己,指不定多着急。
云枕松心想着,转身就要回城。
说来也巧,没等云枕松走出几步,承恩和王佑年带领庞大的人马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们是来恭迎云枕松去往中州,接任丞相之位。
云枕松刚醒没几天,皇帝便火急火燎地叫他过去,派了自己身边最亲近最得力的两位内侍——王佑年和承恩,朝中流言四起。
有人说皇帝是想“讨好”云枕松和齐剑霜,要是没有这二位,大宣今日是谁做主可真不一定,这二位可立了大功;但更多人私下里传的是,皇帝忌惮他们,想走李廷的老路,把这俩人尽早拴在身边,便于控制。
但是,如果他们看到接下来的一幕,那些质疑和猜忌都会烟消云散。
皇帝身边的红人、掌管皇宫内务的承恩承内侍,未等马车停稳、车凳放好,承恩一下子跳了下来,一路跑到云枕松身边,又激动又高兴,颤抖着声音说道:“参见主……云大人!云大人身体好点了吗?”
反观王佑年,他虽在朝堂上有极高的话语权,人人要敬这个一路陪着皇帝走到今天这步的中常侍,但王佑年压根比不上至今官职仍为地方县令的云枕松。
齐剑霜只是晚来一刻钟,云枕松便被他们簇拥,齐剑霜穿着最质朴的衣服,没有华丽的纹饰和昂贵的布料,看向云枕松时,整个人无意识地收敛起了所有杀气和冷漠。
他双手抱在胸前,漫不经心地盯着云枕松。
云枕松笑起来漂亮极了,举手投足间,尽是松弛和得体。
那日城前,云枕松第一次亲眼看到饿殍,吓到后退,是齐剑霜站在他身后,对他说“不许怕,我就在你身后”。
今日城前,云枕松历经千帆,与人谈笑风生,齐剑霜依旧站在他身后,成为他此生最大仰仗——旁人敬你,我自言笑晏晏,倘若旁人恼你,有我大杀四方。
忽然,云枕松似有心灵感应般转过身,在人群中寻找齐剑霜的身影。
云枕松看到他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朝他招手:“泓客,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