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身子恢复,大夫看过说无虞,再提后话。”崔述语气已然恢复往日模样,再寻不见半分先前恼火的影子。
“那你何日能脱险?”
他一日怕在官府跟前现身,她便一日踏不出这院门,否则便是蓄意将他置于险境。
思及此处,周缨惊觉她更忧虑的竟不是自己何时能离开,好断了这份藕断丝连的恩情,而是他究竟何时才能正大光明地行于日月之下。
可他毕竟被判流刑,还于半途故意脱逃,没有一桩不是大罪。
周缨眉目渐冷,似沾染了晨霜。
“脱险”这词用得蹊跷,崔述瞥她一眼,只说:“无法确定。但到了那一日,我没有圈着你的必要,自会由你离去。”
他说罢转身往卧房走,周缨抬眼觑他,才发觉他后背已被雨水洇染成深青色,周身几乎已湿透了,走过的青砖上,留下一道串延成线的水渍。
“周缨,你不是个拧巴的人,与其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崔述回头看她一眼,“不若得闲时认真想想,待养好身子,日后究竟要做什么。”
“既已孤身一人,天地之大,你要凭何安身,凭何立命,凭何圆志。”
第23章
◎望你做个恒毅之人,只管用心。◎
崔述并未听到周缨亲口告诉他答案。
只是到窗外蝉鸣声此起彼伏的时节时,他再次尝到了一碗口感与记忆中并无二致的阳春面。
他搁下筷子,疑惑地看向奉和。
奉和瞧他面色不豫,当是一眼看破,忙替自己开脱:“不是我偷懒,实在是周姑娘起得太早,我刚进厨房,她就已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只等着您起了好将面下锅,我倒也不好抢这最后一下子。
“我瞧周姑娘当大好了,面色不错,精力也基本恢复了。她那性子,您让她在这儿白吃白住的,她也不能安心,这点小事,她若有心要做,依我看,倒也不必拦。”
崔述闻言,沉默片刻,重新执起箸筷,待吃完后,才说:“我出去一趟。”
知他这是已默认此事的意思,奉和忙去准备车马,行至廊下时,悄悄冲周缨比了个过关的手势。
至此崔述还未发现有何不对劲,直到隔日偶然得了个契机,他外出办事时临时折返回书房取东西,回来时不曾瞧见奉和,却见二门开着,心生疑窦,本欲派束关进去瞧瞧,但束关未曾随他下车进院里,也不好舍近求远,只得自个儿提步进了内院。
这还是搬过来两月有余后,他头一回涉足后院。
院中花圃被周缨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时节色作斑斓,芳香沁人。
明间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崔述走近,听到奉和说:“周姑娘,这些纸墨是我从郎君书房拿的,你先用着,我这两日有事不得闲,待我下回出去,再替你多买些回来。”
两人多说了两句,奉和急急出来,差点一头撞上门口的崔述,登时睁圆双目,正要出声解释,见崔述比了个退下的手势,只得紧咬齿关,猫一般敏捷地蹿了出去。
崔述踏进明间时,周缨正伏在窗下的桌案上写字。
听见脚步声,她噌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将桌上之物揽作一团挡在身后。
崔述淡含三分笑意看她。
周缨一急,反手将身后的纸笺抓在手中,还未及揉作一团,崔述已经走至近前,右手绕过她身侧,按在了纸上。
周缨拦在中间,僵持不动。
崔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半晌,周缨终于败下阵来,那纸便落入了崔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