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官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形挺拔如松,神韵如竹,引得她眼神多流连了一息。
崔述在一侧站定,感知到这目光,疑惑地看过来,与周缨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周缨被抓现行,仓促转头避开,耳垂爬上一抹微红。
看得崔述没来由地一笑。
韦湘闻声看过来,疑惑地打量着他,又顺着他的方位往身侧看了一眼,淡扫了眼周缨。
礼官高声唱礼,赞者捧簪而进,韦湘收回目光,取过漆盘上的木兰玉簪,插入初初挽成的云鬓,道:“愿吾女蕴真,金玉其贵,冰雪其洁,永葆真纯。”
礼成之后,韦湘和蕴真拉着崔述说话,周缨陪了片刻,悄悄退出门来,回到怡园中继续温书。
竹影松心吃着她带回来的糕点和糖果,远远候在外间,并不扰她。
周缨将前九日先生所授的内容全部翻阅一遍后,梳理出两个尚有疑惑的问题,誊抄到纸上,预备明日向先生请教。
忙活完这一切,天色已晚,檐后熔金,黄灿灿的一片,为屋脊添了一层金色的屏障,周缨看得入神,驭风在她身下钻来钻去也未能使她分心。
驭风被冷落,心生委屈,愈发用力地蹭着她的小腿,叫了一声。
周缨如梦初醒,理好裙裾蹲下身,握着它的前爪,将它半个身子提起来,扮鬼脸逗它:“我们驭风都长这么大啦,刚来时才巴掌大点呢。”
驭风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珠子不住地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是只聪明的小狗,和我一样呢。”周缨吸吸鼻子,蹭了蹭它的脸。
竹影隔着屏风笑她傻,松心倒看得心疼,小声说:“其实也是个可怜见的。虽说是夫人的远房亲戚,事事都跟二姑娘一样相待吧,衣食用度样样不缺,但到底不是自家人,前头澄思堂热热闹闹,咱们这里免不了冷冷清清的。”
竹影嗑着瓜子应和:“周姑娘性子还算爽利,应当不在意。只是三郎刚回来,一家子许久不见,免不了要亲亲热热地说会儿话,留在那里也尴尬,这才提前回来了吧。”
“女儿家哪个不愁思的,面上不说,心里未必不苦。”松心在她脑门上一敲,“旁人家到底待不长的,父母皆亡,又已是这般年岁了,待孝期一过,要么嫁出去,要么嫁进来,再没有别的路了。”
周缨全副心思扑在驭风身上,同它道歉:“对不住嘛,是我错了,近几日功课难了些,冷落了你,但是两位姐姐也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不是?”末了一看它这通体黢黑的毛发,觉得自个儿实在是有些睁眼说瞎话,枉读这些时日的圣贤书,连道失言,又说,“小家伙,你再不理我,我就要走了哦。”
驭风歪头看她一下,眼睛眨了眨,令她的心都软塌了一块。
“我是认真跟你告别哦,我要走了,往后都不会回来了。你呢,还是留在这里,跟着蕴真吃香喝辣好些,跟着我出去呢,免不得要受苦。”说着又蹭了蹭它的鼻尖,“我曾经没养好一只很威猛的小狗,让它走前吃了很多苦,我怕我还是照顾不好你,不敢带你走。而且……我要去的地方,确实也不能带你去,你呢就大人有大量,看在我这大半年将你养得这么膘肥体壮的份上,原谅我好不好?”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周缨蹲得脚麻,站起身来,反手将驭风交给来人,嘱咐将它抱去喂点东西。
转过身来,才见是已换过燕居服饰的崔述。
第34章
◎我已走了这样远。◎
驭风迟疑片刻,欢欣地摇起尾巴钻进这位“生客”的怀中,埋头拱了拱。
周缨脚底发软,踉跄了下,崔述伸手扶住她,沉沉看她一眼,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醇:“想好去哪儿了么?”
显然是听见了她方才的絮语,周缨伸手指向北方,屋檐背后是高耸的宫中角楼——瞻云楼,声音似含了丝心虚:“想好了。”
大行皇帝于万安寺停灵满百日后下葬,新皇下诏精简内侍规模,裁撤年纪超过廿五的宫女,放还故家自由适人。与此同时,将内廷书堂交还六尚掌执,更以六尚缺人为由在民间广选女官,设选擢考试,凡年在十六至廿二之间、身家清白不曾犯律皆可参与,余者不论,只以识字能算为要。某种意义而言,也是新皇登极后内廷的一次换血,意在除宦祸之弊以肃清宫壸。
“为何?”崔述轻抚着驭风的脊背,温和发问,半分诧异不显,仔细听来,却可辨出其间暗含的怅然。
周缨轻轻笑了下:“有没有空出去走走?”
“好。”崔述将驭风放下地,与她并肩往角门走去,行至一半,奉和过来找他禀事,他便稍稍落下两步。
再提步时,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距他两尺远的周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