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为官奴,参与谋逆,确有实证者,斩。
当晚,历经三朝、荣耀百年的何府火光冲天,一朝倾覆,全族被灭。
唯有其子假死脱身。
事后,宫中宣称:何府抗旨,经镇压,全歼逆贼。
抗旨是真,逆贼是假。
当今圣上奉奸雄之道,疑心甚重。向来遵循一旨: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何将军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事之前全无征兆,一朝爆发,必是雷霆手段,没有生机。
而何氏全族也绝无可能有一人逃过必死的结局,区别只是先后和方式。
于是就有了那场抗旨,全将军府用鲜血给何云历铺了一条生路。
李遇知道他会逃出来的,即使没有她,他也一定会逃出来。
但是自己必须要去。
此事之后,何云历流亡于江湖。若不把握这次机会,种下一段因,恐怕将来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同他一起走向死亡之外,便再难以有所干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李遇起身,往何将军府的方向出发。
越靠近何府,那股肃杀的氛围越浓。本应热闹的前街眼下只有零星几个路人。
李遇在距何府两个街口处左转,向文迁河绕去。
此时天色鸦黑,她透过草丛眺望,只见何府东墙外每隔五丈有一士兵把守。
还好,还算稀松。
那些士兵并未持火把,夜色里全靠月光照明。恐怕那皇帝也知此举不义,故吩咐低调行事。
时间在仿佛无尽的等待中缓缓流逝,直至何府内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叫喊,起初尚显稀疏,却迅速汇聚成一股不可遏制的洪流。
那喊声逐渐变得尖利而高亢,愈发密集,直至最后,它们交织在一起,混杂着惊恐的尖叫与无助的哭泣,穿透了夜的寂静,让人心生寒意。
她该动身了——
只是墙内的声音之凄厉,足以令人心胆俱裂。李遇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只能凭借着微弱的勇气,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府内激烈的拼杀声如同狂风暴雨,竟意外地将她穿梭草丛时的细碎声响掩盖得严严实实。
这段路程对她而言,仿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而艰难。
她的目光始终低垂,刻意避开那些士兵,仿佛不去看他们自己便不会被发现一样。
她不确定自己的身形是否足够隐蔽,更不知这些士兵是否已察觉到她的存在。
只有偶尔,当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盔甲上那抹冰冷的寒光时,一丝侥幸的火花才会在心中悄然燃起,成为她继续前行的微弱动力。
当她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块权作标记的尖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如开闸泄水,狂涌急奔。
她终于逃出生天,曙光即在眼前!
然而,当她踉跄着爬进何府,眼前的景象却化作一盆刺骨冰水,迎头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与幻想。
这所谓的“出口”,不过是另一段更为恐怖旅程的开始,是通往地狱深渊的门户。
血肉横飞,断肢残骸。
正在这时,一条断臂裸露着筋肉当头飞来,热血洒了满脸。李遇狂奔而出,扑身寻到了处茂密紫竹躲藏。
她强忍恶心,颤抖着手擦拭干净嘴角残留的呕吐物。而后紧紧依偎着冰冷的墙壁,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