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霰将张迁收押,并以凌厉手段拷问张迁。张迁一开始抵死不招认。朱霰只能再用刑。几场下来,张迁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块好肉,皮肤裂开,肉往外翻卷,像在身上开满一朵一朵血色的喇叭花。
张迁昏死过去,又被水泼醒。
张迁的眼睛肿得只能张开一条缝。他张开嘴,齿缝里尽是鲜血,舌头拨出血沫后,口齿不清地说:“王爷,属下没有谋逆。”
朱霰端坐在圈椅里,手下压着娜仁的供状。朱霰将供状弹到张迁前方血色地面,道:“你夫人已经招供。你与彭和尚所谋为何,本王已悉数知晓。本王不是在向你求证此案。而是要你供出同伙的名字。”
“三保,把供状上写了什么念给张百户。”
马三保捡起供状,将福桂所写念给张迁听。
张迁眼底最后一丝光亮湮灭了。
朱霰知道,他们赌对了。
朱霰道:“张迁,你看清楚,供状上有你夫人的画押。本王知道,光看画押,不能确定这是你夫人的供状。但本王向你保证,这就是余娜仁的血手印。有人说,为了孩子,女人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半个时辰后,朱霰手中捏着一叠血淋淋的纸。这些纸上写着近百人的名字、职业和籍贯,涉及於皇寺的和尚、燕王府的亲卫、惠民医馆的官医以及工匠头目等等,是张迁供述出来的欲在凤阳起事的暴徒名单。
白莲教徒的计划是,趁景昇帝带领太子、皇子巡视中都,工匠起义击杀景昇帝。张迁用颠茄粉控制朱霰。起义成功后,白莲教徒扶持燕王朱霰为新帝。
朱霰看着张迁供述出的起义计划,不觉冷汗浸身。如果晚一步得知这个计划,如果暴乱的工匠真的在凤阳起义,他就成了千古罪人,更可能被认为是幕后主使。景昇帝事后一定会对他进行残酷的清算。
皇权之下,无父子亲情可言。
想出这个计划的人算到了每一步,简直是个怪物。
幸亏有她……
张迁微睁开眼睛,“王爷,属下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您。请王爷赐属下一个痛快。”
朱霰还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
张迁又道:“王爷,属下还知道一件事,是彭和尚告诉属下的。此事事关王爷身世。属下告诉您,求王爷赐属下一个痛快。”
朱霰抬起黑眸,“说。”
张迁道:“彭和尚对属下说,他之所以选王爷为新帝,是因为您出生时,彭和尚看过你的相。”
“王爷是龙凤六年生人。当时程友谅占太平,汉军直扑应天而来。上位妾室掑氏初孕滞留太平。当时的谋臣建议上位先夺回太平,上位拒绝了。八个月后,明军大败程友谅,太平府遂复。”
“掑氏归帝之日,手中抱一刚出生的男婴。婴孩瘦弱如鼠,似不足月而生。上位怀疑此子是妾室被叛军侮辱所生,欲弯弓射死孩子。”
“恰好彭和尚跟随在侧,指着襁褓里的孩子说‘此子贵不可及’。上位问‘比之世子如何’。和尚答‘有王气,当为天子’。上位彼时伏于韩宋小明王,只为大元帅,早有自立之心,因‘天子’二字才留下那孩子性命。”
朱霰血液沸腾。
张迁道:“那个孩子就是王爷。王爷可向宫中贵人求证此事。”
多年来,朱霰一直不明,景昇帝为何不喜他,母掑妃为何不喜他。上位甚至命他出家於皇寺,将他排除在皇权之外,遗弃在青灯古刹。这五年间,他不断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原来皆是因为“燕有王气”之说。上位重嫡重长,绝对不允许发生兄弟阋墙之事。因此才对他诸多冷遇。
自朱霰入於皇寺,心中对于皇位的渴望早已随着时光慢过熄灭变冷,如今张迁之言,竟然燃起了他的欲望之火,且是熊熊烈焰之势,瞬间将他吞没。
朱霰自然要杀张迁,单凭张迁知晓的这些足够就给他一个痛快。
朱霰从黑室里走出来,阳光刺透云层,直照在他脸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该是这样的,一片光明,无限可能。
三日后,朱霰由张迁的名单入手,撬出凤阳府中四万的谋乱单子。
朱霰洋洋洒洒写下一张《请罪疏》,自陈无能,未能发现燕王府亲卫中半数将士有不臣之心,险些造成大错,自请贬为庶人。
朱霰将谋乱的名单附在《请罪疏》后,用上王玺,快马加鞭送往应天府通政司,呈递给景昇帝朱兴宗。
半个月后,景昇帝下令诛杀四万反贼。四万名工匠被杀后,有八千多名工匠逃进凤山,落草为寇。驴牌寨的“义兵”队伍壮大到1万之众。与此同时,六百多名燕王亲卫以谋逆罪被斩首。
景昇帝非但没有将燕王贬为庶人,反而安慰、赞赏了朱霰。上位从羽林军中挑选出1364名将士补充进燕王卫。
朱霰再请旨,请求由朱霰领中都留首卫兵士剿平驴牌寨山匪。景昇帝未作回应。
四月初,朱霰兑现承诺,让小宫女福桂去中都内廷准燕王妃徐南至身边当差。朱霰送娜仁的一双儿女去了北平,交由王府长史收养。
福桂眼见着春天来了又走,入宫前,徐王妃赐了她好多漂亮衣裙。
福桂择了其中最粉嫩的一套团衫马面裙,抱着自己的包袱,跨入了中都内廷巍峨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