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桂问:“王爷是去西苑看南姐姐吗?”
朱霰再“嗯”一声,吩咐:“三保,给她一盏灯。”
马三保小跑上前,将手中提着的一盏造型别致的小灯笼交到福桂手中。这小灯笼仅两个拳头大小,小巧而明亮,和中看不中用的宫灯正好相反。
福桂把灯笼提到眼前,撇头,用指甲尖敲灯笼壁,敲出了清脆的声音,“这就是传说中的玻璃灯?”
马三保解释:“这是明瓦的灯笼,是将蚌壳磨得极薄再黏合起来。”
福桂道:“其实王爷不必给奴婢这么亮的灯笼。奴婢的眼睛怕光,越暗的地方看得越清楚,大太阳底下、强光下反而要流泪。”
朱霰问:“你要不要?”
福桂脆生生道:“要!奴婢谢谢王爷赏灯。”
“没赏给你。明日,本王派人来取。”朱霰说完转身,长腿迈开来走出一段,“还有,宫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大晚上的除了夜莺,没有人能看见你裙子有没有沾上御道。别自己吓自己。”
朱霰在一团烛火簇拥下离开。福桂也提着明瓦灯笼转身。两人朝着不同方向愈行愈远。福桂又唱起那首吴地民谣。朱霰在宫道尽头定住脚步,侧身,他几乎看不到福桂的身体,只看到沾了火光的裙摆翩然一掀,消失在转角。
福桂来到花神殿。一整个春季,花神殿中都要祭祀花神,火烛十二个时辰连续燃烧,需要宫女轮流看守。
上一班的宫女抱怨福桂来晚了。福桂在宫女手中塞一方刚绣好的帕子,帕子里还包着几颗桂花糖。宫女拧了福桂一把腮肉笑眯眯走了。
花神殿内火烛千盏,不需要点灯笼。福桂吹掉明瓦灯烛芯,将灯笼如同祭品一般供在神主牌边。她这一班需要值满两个时辰,等她回西苑,朱霰一定已经离宫了。她坐在蒲团上,抱腿,盯着灯笼发呆。
整座中都只有少几类人能进入内廷,除了在凤阳演武的几位王爷,就是为数不多的女官、宫女和内侍,白日里也会有少数工匠出入。可一旦到了晚上,可怜巴巴的一百三十四名宫人根本填不满巍巍宫殿。宫禁之中,人迹罕有,唯有风声、树响与各种野鸟叫。
神主牌前的香状如莲花。一个时辰过去了,夜已深沉,内廷中的大部分宫人已和整座宫殿一样进入梦乡。
福桂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她从荷包里摸出骨哨,哨底被她用缝被子的粗针钻出一个洞,洞里系根绳,绑一片银叶子。银叶子是徐南至赏的。这样一来即使有人发现骨哨,也会以为是女儿家的饰物。
福桂记得美人脸告诉她吹哨的规则。但她只是一味吹响哨子,完全不遵循规则。哨子每响一次,黑夜中的鸟雀也就叫一次,它们似乎在回应哨声,又似乎是争相模仿哨声,将哨声代表的消息传递出去。
殿外的夜太黑了,福桂看不清那些传鸟长什么样子,但她总算知道骨哨是如何唤来它的主人。
她吹了大概三十多下,花神殿内火烛晃动,神主牌边投下一个纤细的人影。福桂知道美人脸来了,但她找不到美人脸藏身之处。
“你找死吗?文殊奴!这骨哨不是你用来耍老娘的!”
福桂对那个影子道:“恰恰相反,我唤你不是找死,是想好好活下去。美人脸,我不喜欢坐着等死,我要弄清楚一件事。”
“别叫我美人脸,我有名字——妙乐奴。”妙乐奴的影子突然矮下来,她似乎坐下或者蹲下了,但福桂还是不知道她藏在哪里,她是个天生的隐藏高手。妙乐奴接着问:“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福桂道:“我想知道,我是如何成为文殊奴的。”
妙乐奴哈哈大笑:“无可奉告。十六天魔各有各道,各走一边。”
“可你上次就救了我。我们并非不可以合作。”
“那是畀畀用一颗解药换的。据我所知,你身边已经没有解药做交换。文殊奴,一步错,步步错,你终会想起自己是谁,也会后悔自己愚蠢地放过那个孩子,自食恶果。”
福桂沉默了一阵,她见妙乐奴的人影晃动一下,妙乐奴似乎很没有耐心,要走了。
福桂扯开嗓子道:“我有别的东西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