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虽手无寸铁,但胜在熟悉地形,又思路清晰,崔述心知可靠,应道:“自然。”
“好。”周缨简短地应了一声,屈身来扶他,“剩的时间不多,你还走得动吗?”
崔述再试了一试,老实道:“右腿尚有知觉。”
周缨将来时所带的榆木棍给他做支撑,扶他起身,又绕到他左侧,将他大半个身子压在自个儿肩上,扶着他往方才避风的崖壁后走去。
积雪厚重,周缨带着他行得艰难,一刻钟后,方走到崖壁后一处狭窄的平台上。
周缨让他扶着石块借力,自个儿则从背篓中拿出柴刀,摸索着将刀送进一条狭窄的石隙中。
折腾半晌,石板仰面倒来,周缨灵巧避开,拿刀背在洞壁上拍打了几下,又探头进去查看了半晌,退出来对他说:“有点窄,但还算干燥,勉强可以躲一阵。”
崔述点头。
周缨扶着他进入逼仄的石洞中。
“这时节没有虫蚁,你安生待着,等官府的人走后我来接你。”
周缨话说得简短,说完便要去抱那封口的石板,崔述唤住她:“等等。”
周缨顿住动作,略想了一想,将手中的柴刀放入洞中:“你方才亲眼看到了,这种洞口没法封死,即便我将你扔在这儿不管,等你力气恢复以后,也可凭这刀想办法出来。”
见他不出声,她迟疑片刻,将身上的袄子脱下来垫在他背后,使他既能靠在石壁上省力,又不至于被石块冻伤:“若我报官,你可以拿此物向官府告发,你我其实是同伙,只是我因为怕事临时变卦改了说法。”
为省时间,她语速极快,说完问他:“我可以继续了?”
崔述听她交代完这一长串,原本再度微抬的左手悄然垂落身侧,腕间寒芒一闪而过掩入袖中,问道:“需不需要我教你如何避开搜查?”
“不用,这地儿我比你熟。”周缨只作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将腰间水囊解下,塞进他怀中。
石板落下,隔绝所有光线,洞穴内漆黑一片,崔述被这动静激起的粉尘呛住,轻微咳嗽起来。
周缨没等里头消停,用木棍将洞穴四周敲打严实,捧雪草草遮掩了一遍,四下扫视一周,见无异样,背起背篓沿小道快速赶回家。
杜氏在屋内听到外头的动静,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
周缨快速热好饭菜端进屋,边替她添炭边叮嘱她:“阿娘,我再出去一趟,你先吃,我晚点回来收拾。”
说完两步拐进自个儿房间,拽出一件平素舍不得穿的半旧棉袄套上,又找出一把夏日里用的晒谷耙和一只簸箕,带上篱笆院门往外走。
黑豆还要跟着她,周缨想了一想,将它唤回屋里,寻了根藤条拴在灶下,拍了拍它脑袋,安抚道:“一身都打湿了,别去了,就在家里烤会儿火。”
她独自赶回崖下,仔细对照着崔述坠下的方向和路线,抱来几块大石头,沿着下方陡崖的边缘扔下去,一路“咔擦”断枝声不绝,最后落于沙河上,砰地敲碎了结了薄冰的河面。
周缨满意地回到石穴前,拿簸箕兜满雪,倒在封口的石板外缘,又拿木棍结结实实地捶打了数次,将雪压实。
直到再看不出雪有松动的痕迹了,周缨才将簸箕的系绳挂在脖子上,拖着那耙子后退三步。
晒谷耙头部是一块底部边缘齐整的木板,后以竹竿相连,平素用来均匀推平谷麦以便晾晒,此刻却是用来平整雪地的绝佳工具。周缨用它将全部痕迹抹灭,又在平整的雪面上撒上碎雪,边重复这动作边后退着往家走。
等完成这一切回到家中,日已完全西沉。
周缨先去收拾了碗筷,伺候杜氏洗漱歇下,将剩菜热过草草吃了几口,勉强糊弄完一顿,又将家中仔细收拾了一遍,烧了一大锅热水备着,这才攀到屋顶,登高望向后山。
隔着暮色,影影绰绰地看出,后山有微弱的火光沿着小道逼近。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那火光复又沿着山路向西返回,不见了踪影。
周缨拿背篓装了几块特意在灶中烘烤过的干柴,背上往后山走去。
此地地势特殊,她家独门独院地隐在崖后,若非熟悉地势,或者仔细查探,很难发现此处有户人家,更何况她还刻意用枯枝残雪掩埋了唯一一条小道,方才又熄了灯火,官差短时间内自然寻不过来。
而那座石穴,她已隐蔽得足够完美,加之天色暗淡视物困难,若非意外,应该也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