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缨微微侧头避开他的目光,鼻尖微酸,笑着说:“我也想看看。”
这笑刺得他双瞳一缩,他猛地咳嗽起来,猛然撤回手以帕掩住口鼻,侧身咳了一阵,待平缓下来,复又转过头,再往前迫近了一步。
周缨避无可避,腰上力道将门抵得更死。
“我不希望你变成这样,汲汲营营,一生困顿于此。你本是璞玉之质,你这样,令我……有些心痛。”
“我实是后悔,当日没有狠心拦你,才让你有了机会,接触到这等腌臜。”
这等毫无矫饰的痛楚,令周缨流露出一丝茫然之色来。
“但路是你自己选的,纵有相识羁绊之前情,我仍没有资格干涉于你。”他陡然提高声音,“但我有条底线要告知于你。耳旁风之厉害,世人皆知。你往后若能得中宫信任,羽翼丰满,任你怎样为己筹谋,都必须避开崔家人。”
“我不许你将崔家任何一个人,视作棋子。”
周缨不作声。
“易哥儿进宫后,与殿下常在一处,你需好生待他,教他宫廷礼仪,他若有不妥之处,你时时在近前,比家人更快,务必好生提点他。”
周缨应下:“易哥儿因我之言入宫,我必竭尽所能护他周全。”
“我只警告你这一次,你若再敢将崔家人作你手中棋,我不会再顾你意愿,”他面色铁青,因在病中,呼吸有些粗重,话也说得极慢,“必将你弄出宫去。至于你想要的,我会想法补给你。”
“我记住了。”
崔述返身回到案前,取过一册书递给她:“转交殿下,这是这月的学程与教本。难度逐步提高,若有余暇,还请殿下早些看看,好心中有数。”
“是。”周缨接过,稍稍侧开身,他便拂袖而去。
门“吱呀”一开,绣着孔雀纹的常服一角倏然而去。
周缨捧着书,目光落在他案上那枝开得正艳的红梅上,花蕊成串儿,生机盎然,热闹至极。
相较之下,她的面色愈发显得灰扑扑,狼狈得紧。
可她心里却逐渐澄明起来。
她受他所惠,于这宫闱之中,竟还能心无旁骛地随东宫习上一回政论。
朝堂之事,她如今虽懂得不多,但也妄图以浅薄之身驳一回古来天地定理。
他要谋的事太多,而她,试图替他一谋。
第46章
◎万不敢祸及令嫒。◎
二月底,玉京绿意渐浓,燕喃蜂簇蝶飞。
崔述透过菱花窗格,去看院墙下那枝尚未败尽的梅花。
开年以来,朝中以通宁河连年泛滥成灾为由,下令广招贤士,趁枯水期抓紧修筑防汛工事,并清淤疏浚河道。
新皇尚未在政事上过多展现风格,臣工们不敢多加揣测,更不敢怠慢,铆足了十二分的劲儿来应对这差事。
工部派驻的督工常驻河堤,与修筑工事的夫役们同吃同住,工事进程超出预期,捷报频传,工部为此扬眉吐气,朝会时免不了拿鼻眼看人。
在这样的局面下,御史台上疏参工部贪墨丁夫粮饷,来日必致国库亏空,太仓告急,防汛工事亦将受阻,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工部水部司郎中李长定奉旨督工,协理通宁河工事务,一夕被召回京受审问罪,颇为不满,仗着通宁河工事上的胜绩,先前并不给刑部什么好脸色。
复审当日,明光殿中传来旨意,令先褫官身,后可刑求。至此,李长定方敛去先前那不可一世、洋洋自得之态,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至今日第三次过堂,越发屈脊躬身,伏低做小。
堂中审讯正进行至关键处,会审的三司官员与领命前来听审的朝中大员皆专注听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