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异党既已告发我,便必不会容我无罪了结,而你与圣上又的确缺这么一阵东风,何故不取?”
杜悯向他举杯:“述安,应下此诺,陪我尽饮此杯吧。”
门外传来兵丁急速前行的声音,随即长枪|刺刀点地,强行叩开宅门,喧嚣之声瞬间传遍这方小院。
崔述眼中隐隐含泪:“老师。”
杜悯将桌上另一只酒杯塞入他手中,自行举杯轻碰了下,朗声笑道:“我杜攸同此身,来去空空,了无牵挂。以吾之身,为新政铺路,也算死得其所,不可泣泪,不可怨憎!”
为首者宣齐应手谕,将杜悯下狱待审。
刑部兵丁见着前任长官,一时生惧不敢上前。
杜悯往前一步:“不必为难,老夫随你们去。”
兵丁将其圈在中间,往外行去。
崔述目光落在中间步履蹒跚的老者身上,直至人迹已无,方慢慢走至簌簌作响的槐树下,端起手中那杯残酒,仰头一饮而尽。
第72章
◎兴诏狱,废法度。◎
暮鼓声起时,薛向于阶前下马,先去向永定侯和嫡母问过安,再回自己院中。
崔蕴真在明间坐着,心不在焉地和松心说着话,时不时地往外头瞟上一眼。
待绯色官袍出现在月洞门处,她将手上拿了半日却一字未曾入心的书放回案上,起身命仆妇传膳。
“我在值房简单用过了,不必麻烦。”薛向将常服一脱,竹影迎上前接过。
蕴真想想又说:“那你要不要坐会儿再去沐浴?”
薛向净过手,走至近前,至罗汉榻上坐下,直直地看着她。
松心呈上一盏茶,悄然退至两尺开外。
“听闻杜太傅的案子,圣上交由刑部主审,刑部又交给你了?”蕴真开门见山。
“我就知道,不是为着崔家的事,你也不稀得理我。”薛向执杯,慢慢啜饮温茶。
蕴真并不否认,只是说:“崔薛两家如今是姻亲,由你来审此案,恐怕不妥吧?”
“你不想我来审?”薛向提醒她,“虽为姻亲,但你三哥已除籍出族,并非文亭伯府中人了。你又忘了?”
薛向饶有兴味地望着她,见她嘴角微耷,又说:“况且,即便没有此事,杜太傅也只是你三哥的受业师,并非我五服内亲,无需回避,这个主审官,我仍做得。”
崔蕴真双手放在膝上,执着一方罗帕,慢慢地绞着,半晌不出声。
“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去盥洗了。”薛向将杯盏搁回案上,起身欲走。
一时情急,崔蕴真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薛向回头望来,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
“你审案……我有所听闻。”崔蕴真吞咽了下,方压住心中的惧,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问,“你能不能……对杜太傅稍加宽待?”
薛向垂眸看来,由着她拽住他衣袂一角不肯撒手,慢腾腾道:“此案应当好审,御史台参劾时已附初步证据,杜太傅自知罪责难逃,下晌例行问话时也认罪得极爽利。三法司今日已发勘合要求江州刑司配合查证,想来当不会有什么疑议。只是江州路远,文书来往兼调查都需时日,待审谳结论呈至御前,恐怕至快都得两月以后了。”
两相拉锯,宗室们拒不配合清丈,户部和京兆府官员又不可能当真派兵强丈,至少今年的春麦,又让皇亲勋贵们保住了。
目下看来,宗室身份尊贵且势大,哭庙事上,除为首的大长公主被杀鸡儆猴外,余者也未受到真正的重罚,未伤及根本。倒是户部虽大幅调整人事,在地方上进展尚可,但面对这些豪绅巨户,还是略输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