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缨有一瞬间忽然在想,这般金尊玉贵的人,为何近来每次见面,都是这般憔悴落魄,把自己折腾得不像人样,但却不肯叫旁人瞧见他心中的一丝苦。
可她一次次地瞧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总是会无端泛起一丝心疼。
有时她会止不住地想,若他不掺和进这些事,一步步沿着崔家给他铺好的路走,做一个实权在握的高官,坐享尊荣与称誉,会不会比现在要轻松上许多。
窗外大雨势不可歇,像是要将这雪蕉庐也一并濯透。
周缨取下笠帽,行至书案前,伸手将那散落的錾刻工具清理干净,收至螺钿锦盒之中,又将书册收拢在一处,帮他将凌乱的桌面整饬干净。
行动间,膝盖上的伤令她忍不住吃痛,然而到底是强自忍住,咬牙慢吞吞地行走,方没有发出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奈何崔述仍是瞧出了她的异常,目光凝在她的腿上,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许久,忽地探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待周缨停下动作往这边看来,他才问道:“你怎么了?”
周缨迟疑了一下,说:“没怎么。”
崔述显然并不相信她所言,却没有出声,只将犀利的目光久久地凝在她的身上。
过了几息,周缨终于承受不住这目光,强行挣脱了他,将存放着刻刀等工具的螺钿锦盒,放至一侧的书架隔间。
崔述忽然起身,停在她身后,将她困在书架之前。
微灼的气息呼在周缨的面上,她有些想侧头避开,却受限于这一方狭窄的空间,只得微微垂着头,以避开他探询的目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崔述又问了第二遍。
“真没什么。”周缨抬起头直视他,道,“只是想来看看你。”
“明日休沐,易哥儿今日回家,我借他之便,同他一路出来,过来看看你,仅此而已。”周缨掩下几分心虚,强装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
“你不打算同我说实话了?”崔述目光垂下,直直落在她膝间,语气中亦带几分威压。
受不住这目光,周缨老实交代:“受了点小伤,并不碍事,不用这般紧张。”
崔述闻言退后两步,压抑迫近的气息倏然退远,周缨松了一口气。
行至窗下,崔述自紫檀木几案上取过一只瓷盒,慢慢走回桌案后方。
“坐。”他声调重新柔和起来。
周缨迟疑着在玫瑰椅上坐下来。
他在她跟前半蹲下来:“既受了伤,合该早些上药静养,这样奔来跑去,伤势定会加重。”
崔述垂下眼眸,淡淡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在宫中,要顾惜好自己的身子,我有时总不便照应你。”
话里盛着满满的担忧与心疼,周缨到底架不住这样柔和至极的攻式,屈下身将裙裾与中衣慢慢揭至膝盖处,将那双青紫肿胀的膝盖完整地露了出来。
崔述动作蓦地一滞,半晌,伸手稍稍用力在她膝盖处按了一按,以试探伤势。
周缨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因何受责?”他收回手,一语便道出了真相。
“当值时失误,惹怒了殿下。”知瞒不过他,周缨不打算矫饰,但仍是答得简短,并不肯告诉他具体原因。
崔述用银篾子将药膏取出一些,轻柔地涂抹在她膝盖上,道:“殿下年纪虽小,平素也仁和,但到底是储君之尊,平素行事皆不可怠慢,务必妥帖。”
“这几日圣上命我闭门不出,密信不便传递,暂且停了,故我不知明德殿中究竟发生何事。”
药膏搽上生热,令膝上的胀痛得到舒缓,周缨低垂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跪坐在身前,埋头地替自个儿上药。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