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地灌入鼻腔,却奇异地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
走廊的灯光惨白,映照着墙壁,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冰冷的隧道。
苏晚公寓里那温暖的光晕、甜腻的香气、以及那张带着纯真笑容却吐出冰冷话语的脸,此刻都化作沉重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推开病房门,母亲江曼殊正坐在娟娟床边的小凳子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娟娟则蜷缩在病床的一角,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猫,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枯黄的头发和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一颤,当看清是我时,那双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近乎贪婪的依赖和安心,随即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惧覆盖——那是害怕再次被抛弃的恐惧。
“爸爸……”她怯生生地、用气音唤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往被子里又缩了缩,仿佛只有那层薄薄的织物能给她安全感。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我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下那小小的、隆起的弧度。“睡吧,没事了。”
娟娟的眼睛眨了眨,依旧死死盯着我,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垂在床边的一根手指。
那冰凉、瘦骨嶙峋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遍我的全身。
这微弱的求救信号,此刻却像一根救命稻草,暂时将我拉离了枫林别苑那个令人窒息的漩涡。
母亲被惊醒了,看到我,慌忙站起来,脸上带着讨好的小心:“维民……你回来了?苏秘书……她没事吧?”她显然还记得苏晚那火山爆发般的怒火。
“没事。”我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苏晚。
目光落在娟娟紧抓着我手指的小手上,那上面还有未洗净的污垢和细小的伤痕。
“何老师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母亲摇摇头,显得更加局促不安。
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休息。
我在娟娟床边坐下,任由她抓着我的一根手指,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渐渐平复,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母亲压抑的呼吸声。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枫林别苑的对话,尤其是苏晚最后那句轻描淡写却又杀气腾腾的“玩笑”,如同魔咒般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更深切的寒意。
“如果师兄敢欺负她,那她就把我切成一块一块的零件,卖缅甸去。然后把师兄的骨灰做成钻石。然后永远戴在手上。”
当时在那种氛围下,她带着玩味的笑容说出这番话,配合着拥抱,似乎只是想吓唬我一下,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取乐。
她成功了。
我当时确实被那具象化的、血腥残忍的描述吓得心脏骤停了一瞬。
她看到我的反应,开心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立刻用一个更大的拥抱来“安抚”,说着“晚晚只会原谅师兄啦。不要害怕。”
**可我现在知道了!**
我知道了她那甜美笑容下,对“解决麻烦”是何等的驾轻就熟、理所当然!
我知道了在她苏大小姐的世界观里,抹掉一个李伟芳这样的“麻烦”,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简单!
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一个“招呼”足矣!
那么,“切成零件卖缅甸”、“骨灰做成钻石”……这些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夸张玩笑的话,此刻,在见识了她真正的“能力”和“效率”之后,在我眼中,陡然拥有了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重量!
这绝不仅仅是玩笑!
这是她潜意识里,或者说她那个阶层处理“背叛者”或“巨大麻烦”时,可能存在的、极其冷酷的选项之一!
只不过被她用一种近乎天真的、撒娇的方式说了出来!
她所谓的“原谅”,是建立在我永远不“欺负”她、永远不成为她的“麻烦”的前提之上!
一旦我越过了那条她心中无形的界限,或者像娟娟这样,被她视为
---
何婉茹的电话是在第二天上午打来的。
她的效率极高,已经联系好了临江最好的儿童心理创伤干预中心和一家专门为有特殊经历的青少年提供基础教育的私立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