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韩月龙的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恐慌。
她迅速垂下眼帘,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沉默了几秒,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端起旁边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借此掩饰情绪的波动。
再抬眼时,她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无懈可击的、属于市长夫人的得体笑容,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月龙,你就当……这是老师的一个心愿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有些东西,不是‘不缺’就能满足的。我需要一点……只属于‘江曼殊’自己的东西,而不是永远作为‘林市长的夫人’存在。你能理解吗?”她巧妙地避开了核心,用“自我实现”这样模糊又似乎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
然而,她内心真正的惊涛骇浪只有她自己知道。
镜中日益明显的细纹,丈夫(也是儿子)苏维民那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身影,以及围绕在他身边那些永远充满活力、眼神里带着崇拜或野心的年轻女性……这些都像冰冷的针,日夜刺痛着她。
她感到自己正在被时间、被身份、被无形的威胁所吞噬。
她需要《华夏贵妇》那片镁光灯下的空间,不仅仅是为了“自我”,更是为了证明——证明她江曼殊依然光彩夺目,依然拥有掌控力,依然配得上站在那个耀眼的位置,而不是一个依附于市长光环、随时可能被更鲜亮色彩取代的“夫人”。
这份恐慌和证明的渴望,她无法、也不敢对任何人言说,包括眼前的韩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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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月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显然并没有完全被说服。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笑容下的那丝勉强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焦虑。
作为摄影师,他擅长捕捉人物细微的情绪。
他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既然对方不愿深谈,他也不好再追问。
毕竟,她是市长夫人,也是他曾经敬重的老师。
“好吧。”
韩月龙耸耸肩,重新拿起相机,“既然是你想要的,我会尽力。我和《华夏贵妇》的副主编有些交情,下周有个他们的选题会,我帮你约个时间见面。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艺术家的直率。
“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主编的意思和你拍摄的效果。我只能提供机会,江老师。”
“这就够了,月龙!”
江曼殊眼中立刻迸发出光彩,之前的焦虑被强烈的渴望取代,“谢谢你!我就知道找你没错!”她站起身来,姿态恢复了平日的雍容,但眼底深处那份对衰老和失去的恐惧,却像挥之不去的阴影。
“具体时间地点,你定了告诉我。”
看着江曼殊离开时那刻意挺直的、仿佛在对抗无形重压的背影,韩月龙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想起高中时那个温和内敛、成绩优异的林维民。
他不知道这对在外人看来无比光鲜的母子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江曼殊刚才那近乎偏执地追求“自我”的姿态,以及回避问题时眼底深藏的恐慌,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摇摇头,甩开这些无谓的猜测,继续低头擦拭他的镜头。
***
何婉茹的办公室里,我的痛哭渐渐转为低低的抽噎。
巨大的情绪宣泄过后,是更深的疲惫和虚脱。
我依旧靠在她肩头,像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孩子。
她的颈窝残留着我的泪痕,温热的湿意与她肌肤的微凉形成奇异的触感,那黑色旗袍下包裹的、丰腴而充满生命力的身躯,此刻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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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婉茹一直没有推开我。
她的拍抚变得极其轻柔,只是用掌心贴着我的后背,仿佛在确认我的存在。
她微微侧过头,脸颊几乎贴上我的鬓角,那挽起的发髻下露出的、象牙般洁白的脖颈线条近在咫尺,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带着一种无声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