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看他们走后,交代一直抽泣的安安在原地等着他,然后走到沈逸尘身旁,说了个大概,“逸尘,这孩子只是想找娘亲,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帮他问到。”
说完,他也不等沈逸尘的反应,便急着去向路人打听安安他娘的消息。
没想到第一次问,便问到了。
那个老汉告诉他,这是件大事。安安他娘,也就是于寡妇,她昨晚去敲知府的门,她哭着说要见知府,陈知府见状遣散了其余人,将她单独领到后堂。可没过多久,侍从听到知府大叫一声,进去一看,发现陈知府伏在于寡妇身上,身下人香肩半露,正红着眼用一根银簪狠狠插着他的后颈。知府已经气绝,可于寡妇手上的动作却依旧不停。
官兵赶到时,于寡妇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封申冤书给他们。
那书信交出去后,于寡妇突然倒在地上剧烈抽搐,七窍流血,断了气息。众人惊恐万分,生怕这是染上了邪祟,便匆匆将她的尸身扔到了荒郊野外。
“申冤书?”唐韵内心沉重。
“是啊,可这申冤书却不是她写的。”老汉立马从腰间衣带内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他,“这申冤书原本只有一封,不知是谁泄露出来,如今被传得满城皆知,我刚拿到一份呢,你看。”
唐韵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内容:
具呈人林昭,芙原城子民,寒窗十载,本欲以笔墨安身立命,却遭奸人戕害,家破人亡。今泣血陈情,望青天垂怜!
数日前,知府陈明德为谋我林家祖宅,诬蔑我父通匪。衙役如恶犬破门,见人便打。父亲被铁链锁于祠堂梁柱,遭火油淋身,活活烧死在祖宗牌位前;母亲挣扎着扑向火场,竟被陈明德亲信推入井中。我与胞妹藏身于地窖,却被叛徒出卖。陈明德命人将我们拖出,胞妹被掳入府中,而我被他以烧红烙铁烫瞎双目,又挑断手筋、脚筋,弃于荒野而死。
于姓孀妇,亦遭此贼荼毒!其夫原是本分匠人,只因陈明德觊觎于氏美色,便捏造罪名将他投入大牢,折磨致死。此后陈贼三番五次闯入于氏家中,行禽兽之事,更以其五岁稚子性命相挟,威胁于氏不得声张。可怜于氏为保幼子,日日以泪洗面,忍辱负重。
问世间可有因果报应?陈明德权倾一方,强占民女,私吞官银,罪行罄竹难书,却仍旧逍遥法外,安生自在。说是天理昭昭,可那害人之人为何没有受到任何应有的惩罚?
公道不彰,我纵化为厉鬼,亦必索其性命!
此书,呈苍天,呈世间。
林昭绝笔
唐韵攥紧了那张纸,片刻后,抬眸看着身旁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将信还给老汉,“多谢您老。”
踏上这条路后,他体会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未体会过的痛苦,也见识到了各种各样让人内心变得沉重的冤屈、仇恨、怨愤。从前在鹤眠山庄,他钻着爹娘的怀抱,看着那漫山的花,闻着那清香的竹,与鸟兽鱼虫嬉闹,与师兄弟们谈笑,他觉得这世间无比美好。尽管少时也四处游历,可他却从未像如今这般,如此深刻的痛苦过。
他强撑着内心的感伤走到沈逸尘身旁,看着沈逸尘有些无力地开口,“他娘……被阴魂附身,死了。”
随后,他又走去安安身边,心疼地看着面前这个家破人亡的五岁稚童。
“安安,娘亲她杀了一个大坏人,做了一件大善事,如今她不在这里了。”
“那在哪里?还会回来吗?”安安急道。
唐韵没说话,沉默片刻后,正欲开口,就听到了身旁人弱弱的声音。
“哥哥,娘亲是不是死了?”
“死了?”唐韵意外地看着他,“安安知道什么是死了?”
“娘亲跟我说过,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就像爹爹那样。”
安安委屈地撇嘴,“娘亲肯定是死了,不然不会不回来找我,让我一个人……”
“我要娘亲……”他哭了起来,“要娘亲……”
看来安安留下的痴魂,一定要见娘亲一面。
唐韵轻轻扬起一抹笑,“安安,其实我们逝去的亲人都化作了蝴蝶哦。”
“你想见见娘亲吗?”唐韵问,“你闭上眼睛,我帮你将娘亲唤来如何?”
安安停止了哭声,“真的吗?”
唐韵笑了一个,点头,“真的。”
安安立马闭上眼睛。
片刻后,唐韵温柔的声音响起,“安安,可以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