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么看,计先生口中的拂崖,就是留下来的那人,而冬采……是她护着祁王逃走的?
郑氏这一声惊呼终于引得计先生侧目,被一个妇人听去这许多秘密,他却一点不着急,他看着郑氏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蝼蚁。片刻,他竟笑了笑,赞赏郑氏道:“适才没瞧出来,你这个凡人竟是不蠢,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什么都弄明白了。”
他说着,唤道:“来人。”
左侧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计先生。”
计先生不温不火道:“把她带下去,处置了吧。”
黑衣人听了这话,却是为难:“计先生,这名妇人是相府的女眷,虽然做了些腌臜事,镜中月不好越过孟相处置,回头孟相跟裕王说了,裕王会怪罪。”
计先生淡淡道:“本座也没说要杀。”
他伸出手,勾起郑氏的下颌,笑道:“难得一个凡人长得如此貌美,杀了怪可惜的,本座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之人,帮她把这段记忆拔除就是。”
郑氏双目露出骇然的神色,拔除记忆?记忆如何能被拔除?
他还称她是凡人,难道他不是么?
然而不待郑氏细想,计先生已经甩开她,叮嘱道:“下手轻点,别把人弄傻了。”
说话的黑衣人上前,不知用了个什么法子,伸手在郑氏眼前略略一拂,下一刻,郑氏便如同失去神智般,跟着黑衣人去往一旁的隔间了。
计先生的目光重新落在冬采身上。
眼前的女子就是一个寻常的丫鬟的打扮,十八九的年纪,样貌平平,放在大街上,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真会藏,居然混入了相府中。
隔间传来郑氏的惨叫,计先生浑不在意,他对冬采说:“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阿采,对吗?你跟拂崖学得不错,易容成这个样子,骗骗凡人足够了。但你莫要忘了,他的易容术,也是镜中月教的,若不是这几年,我不曾费心找你,你以为你会藏得下去?骗我,你还嫩了些——”
“些”字的话音一落,计先生忽然伸手拂出一枚药丹。
一直沉默不语的冬采忽然动了。
她的右手忽然出现了一柄唐刀,唐刀的刀刃已残,但极其锋利,带着汹涌的凶邪之气,一刀便将药丹劈开。
药丹被斩,澎湃的灵息爆裂开来,化为肉眼可见的黑雾,直直扑向冬采。下一刻,冬采脸上的皮便溃烂发黑,一团一团往下掉落。冬采却一点不觉得疼,她伸出手,沿着下颌,将覆在脸上的这一层皮直接揭掉,连带着她的身躯也变得比先才更矮。
弥散的黑雾中,阿采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容。
她年纪非常小,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一双杏目黑白分明,苍白的脸颊稚气未脱,揭开易容皮时,她的丫鬟髻不小心散了,变成两根红绳系着的马尾。
她的神色比方才更冰冷,但她这幅真容,又比身为丫鬟的冬采鲜活不少。
“为何杀镜中月的人?”计先生问。
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看到这个小姑娘,还是忍不住跟她确认一遍。
阿采终于开口:“你们害死大哥哥,我自要为他报仇!”
“拂崖?”计先生笑了,“当年他反水救祁王,本就是他自寻死路。”
他不欲在拂崖身上多做纠缠,左右是一个死了三年的人了,接着道:“下一个问题,祁王在哪里?”
阿采没吭声,抬起眼皮,冷冷地注视着计先生。
“怎么,不肯说?”
“我可以告诉你。”阿采道。
“不过——”她说着,忽然举起手边那把翻涌着凶邪之气的残刃唐刀。这把刀已经陪伴了她三年,那是拂崖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少女的身形一闪,与刀风一起突袭到计先生的面前,“拿你的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