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此时已是夜间亥时二刻,庄里打梆子更郎的他们方才说话时就在台子下就着象鼻管子宣过了,院里护军们早也洗漱过安歇了,四处静悄悄,除了下头村子庄子里的人户门前狗叫,再没别的声音。
屋里就门口一根蜡亮着,光暗暗悠悠的,爱妹又胆小,冬日夜里又冷,紧了紧袄儿领子,眼巴巴瞅着灶洞里灰下最后一点木炭的火星子灭了,立刻就要起来,去门口吹蜡走人。
方从灶下起身,只见门口有个影儿进来,一下子身上带进来的风把门口的蜡烛晃灭了。
爱妹只当是锄绿回来了,不知是来接他,还是丢了东西,笑说:“姐姐,你怎回来了?是晓得我胆小,来接我么?”
那人影儿两步至他面前,到跟前才知道不是锄绿,锄绿不可能影子这么高,肩也这么宽,屋里这么黑,他都能感觉到面前的人肩有多宽,胸膛多阔,因为两人现下离得极近,他面上无形中像是密不透风的被包围了,好似对着一堵墙,吓得他就要叫:“来………唔……”
“好人儿!别嚷!”这黑影儿出声儿了,爱妹又惊又怕,虽觉熟悉,好似白日里听过似的,也来不及想仔细,只是吓得哭,泪珠儿流到这人手上,烫得他一抖,压着声气:“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就是喜欢你。”
“你叫爱妹是么?好好听的名字。”这黑影喘着气轻笑:“今日……听表哥说时,我就觉得,世上竟有这样好听的女孩儿名字,我见你了,在你上后头马车时,我一见你,就喜欢的很,你见过我罢?你喜欢我么?”
爱妹这才听出来,是舅少爷!怦怦急跳的心停下,嗓子眼也松了。
想他怕是看岔了,把自己当女孩儿了,这会子夜里想了,就跑到厨房胡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羞怯,呼呼在他手心喘气,说不了话。
秦彪感到手下人不挣了,自知哄得差不多,眼底精光一闪,嘴里还道:“我放下手了,你可别嚷,我疼你。”
……………
快到子时,锄绿早服侍公子睡下了,自己也洗漱了,见爱妹老是不来,想他收拾被褥铺盖不能这么久罢,或许夜里别是在哪里如厕摔了?或是别的什么,这又不是在家里。
于是披着外头的厚袄打着灯笼出来悄悄叫名字,怕惊动了主子们和警醒的护军,多添是非。
“爱妹?爱妹?”
“爱妹,在哪儿?”
及快到厨房门口时,爱妹才听见了,吓得虽是方同人鏖战一场,正是骨稣筋软,眼睛都睁不开之时,也赶忙穿戴好衣裳,爬起来虚弱地应:“姐姐,在这儿。”
他急得要出去,完事儿扣上玉带的秦彪却舍不得,又搂住要亲嘴儿:“好,你真好,爱死我了。”
爱妹急得就要咬他,又不敢真咬,便死命推他,勾得秦彪才是了不得,听锄绿听见他声音越发来寻了,脚步耳边就要近了,吓得爱妹“呜”一声又弱弱哭出来,只说:“你再这样,我就死在这里。”
秦彪一下儿吓得凉了,赶忙退开说:“好人儿,再不了,我即刻就走,保你的名声!”
又抓紧亲了一口,轻笑一声,撂下一句:“我们来日方长。”
便跳上靠窗的厨案,从窗下翻走了。
正好锄绿方推了门进来,爱妹惊得转身,她拿灯笼走进一照,见他眼湿面红,发乱带垂,衣裳上又都是些锅灰,直问:“怎么了这是?怎么耽搁这么久,这副样子?”
爱妹见她拿灯笼照自己衣裳,心上一亮,只苦着声说:“方才从灶下起来时,被柴火垛子绊了一跤,摔在地上了,不知是不是摔在麻筋儿要紧处,半天躺在地上不得动弹,也不敢高声喊叫,大家都睡了,怕沸起来惊着了公子,只得在这里躺了一会子,等自己缓过来。”
说着,怕她不信,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又瘸着走了两步前来,说:“这会子没事儿了,咱们快回吧,我实在浑身又疼又困了。”
锄绿直说“阿弥陀佛”,又骂他:“怎么蠢得这样儿,做个这样简单的活儿还能摔了,傻乎乎在这儿躺了这么久。”
“这会子你怕什么,纵喊叫起来人,公子心又善,哪个怪你来,好歹没怎么样,真个摔到要紧地方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明日一推门看见你的死尸,公子才要惊了。”
锄绿扶着他往外走,爱妹艰难地擦着满头的汗,夹着灌了满屁股的脏东西跟着,行动不便,真个像是摔了似的,不用装也瘸。
心内只伤心自哀道:“公子才不惊,他都把我给别人了。”
忍不住呜咽起来。
锄绿扶着走,故意笑话他逗他:“嗨呦,真是个小姑娘,摔一跤就哭得了不得了。”
爱妹只哭,也不回嘴。
秦彪悄悄也在后头跟着,总要瞧着她安然回房了才放心。
听见前头说话,瞧她背影艰难,心中是又喜欢又愧疚,余兴未了,回味无穷。
想今夜确实让她哭得惨了些。
也自在嘴里悄悄地念:“可怜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