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执棋将两人引着,一路进了鲜脍馆的雅间。
鲜脍馆坐落于京城七街六坊的首要繁华地带,如今又是过年,自然热闹非凡,外头他们一路过来,喷火、耍牙、骨戏、变戏法儿、买小货的商人、艺人,路上几步一堵,更别说一些年节附近出来看的、买的民众,更是水泄不通了,他们一路过来走的都是人少的巷子里,车夫是府里相熟嘴紧的护军,只带了他一个,秦炎受茸茸的压迫,把那护军的嘴也恐吓的封死,答应只要回去就是个哑巴,胡奶奶问起来就说去赶集。
他们进屋时,门一关,还能听见外头沸腾的节日热闹,走到半路时,那如细雾的小雪已经不下了,地上干的极快,下着雪也热闹,不下了,更无法阻止人们的热情,毕竟,穷苦人家,一年还能有几个年节能挣钱,富贵人家,一年还能有几次看见这样的盛况。
心脏一路都让外头的一切声音弄得鼓噪不堪。
进了这间房,看见心念的人时,更是初生的悸动,震耳欲聋。
朱承昭正坐在桌前,手上转着一个碾香的小石磨子,时不时往里加些吃剩的干果壳子。
两个伶人正在屏风后唱《梁祝》,正到《楼台会》一折。
约定相会的人从屏风后转过来,朱承昭俊面上,先露出一个极有感染力的显然笑容。
他自己不照镜子,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心的期盼见到一个人,真心为一个人的到来而忘记漫长的等待,真心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宁茸也笑往他走,洁齿如贝,规规矩矩、可可爱爱露出一对小虎牙,手里抱着一束插在玉瓶中艳洁骨直的梅花,花枝遮住半张美人面,雪上飞红,锦上添花。
朱承昭自然喜欢的太过。
红泥炉托着的白瓦锅冒着鲜美香味的热气,蒸腾的是一锅已出乳色的鲜鱼汤,这样的天气,滴水成冰,沧水江上的鱼倌得贵人的吩咐,冒雪顶冷现打的活鱼,只为一口鲜,各色别菜,不过是这鲜脍馆的招牌,不好的,上不了这桌。
厢房里也焚着一种香,与宁茸屋中的不一样,是一种冷淡而又醇厚的木质味道。
朱承昭停下手上无聊时打发的活计,在桌前招手:“来坐,等你许久。”
他自是生的极好,身长修直,俊眉星眼,正正经经时,一举一动,松停鹤立。
仿佛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这小傻子总是“荷花”、“荷花”地叫他,他俊而自知,毕竟曾在闹街上仅用一眼,就耽搁了一个痴情女子最好年华两载,一身竹月色绣叶银边常服,银制腰带上清清雅雅、简简单单,只坠着一块螭龙相咬的水色玉壁,玉琥珀的碧绿冠簪在首,宾难压主,陪衬他的林仪风致。
只当是为哄那小傻子开心了,在府中精细打扮的时候这样想。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殊不知,这天下,陷入爱情的人都一个样。
“喜的是今日与他重相会,悲的是美好姻缘已拆开……”
两个伶人咿咿呀呀的戏嗓,柔肠百转,动听十分。
一阵脚步动静,抱着一把长刀的秦炎却也从屏风后转将过来。
在这已渐渐酝酿出绵绵旖旎的屋子中露了一张冰寒俊脸。
执棋跟在后,见他们王爷好比花孔雀开屏的脸一下儿绿了。
晴日暴雨,打雷闪电。
暗里摇摇头,欲要承担他奴仆的职责,给这宁大帅的宝贝公子脱下身上的雪氅。
谁想他未动两步,人都没挨上,那宁大帅豢养在府中的杀神,已去给他们王爷惦记的小美人脱下了身上的毛氅,连叫他碰都不叫,自去挂在雕花木施上。
秦炎仍旧过来陪着茸茸。
朱承昭到底把自己旁边的凳子拉出来,笑面又显,说道:“过来坐,这炉鱼汤这会子喝刚好。”
宁茸面色红润,看他看得都痴了,喜滋滋“嗯”了一句,抱着花寻他:“你好些了吗,你的人来说,险些吓死我!”
一举一动都是迫不及待,不值钱的很。
“不碍事。”朱承昭笑答他,又朝秦炎挤眼:“爷哪儿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先坐下的人却是秦炎。
就坐在朱承昭给他小冤家留的位子上,冰寒如透的一张脸,静静对着朱承昭。
刺的朱承昭心里一跳,没来由像叫恶鬼盯上。
又噗嗤淡笑,接了秦炎的目光,却向宁茸道:“你说这样的人,平日自己撒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