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如今跟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差不多,每日每夜,觉得自己已是个游魂,刺杀失败,这是让他唯一遗憾的事情,让那个狗王爷死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哪一日做成了,他就有脸面下去见乖宝。
“你怎出来了?”
忽听得墙外有人说话,有些醉意。
那边住的是那个姓成的,这他是知道的,却不是姓成的声儿,姓成的说话比这粗,也没这样清淡的冷意。
“我心口不舒服,出来散散……”另一人的声音。
“要是三清和曲弘知道我们背着他们偷喝酒,肯定气死了……还好大皇子殿下走了,不在这里。”停了停,又说话,是那种成熟了的软声调,好像天生就这样,没有一种痴气,地道的官话京话,大约也醉的不成,大着舌头感叹:“人啊,不过是吃喝拉撒。”
陈尚武震的身子一时半刻动不了,停止了如失群野兽般的悲鸣,在树下怔住。
秦炎脸有些红,他皮肤雪白,酒量好,却免不了上脸,成绝同曲老六他们今夜里因为公子在,谁也不怕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让酒给他,撒平时受他冷待的气,秦炎没喝醉,却喝出尿来,正出来在墙里花架下放水,单手捉着东西,微微仰着下巴,微闭一双深邃斜长的眼,冷淡的眉眼如风吹寒池,认真听着宁茸过来说话时,又都什么都化开,站在凡俗里。
宁茸偷着强着,从成绝他们手里夺了许多酒喝,出来找他,他本性本就粘人,只从前粘的不是秦炎罢了,如今却不知怎么,追出来了,见他立在花架下,头顶墙头,怎么都勾人。
没说两句,便把嘴往他抿着的嘴上贴。
于是两人就自然地唇舌纠缠在一处。
在漆黑的夜里打的火热……
陈尚武站住脚听了一会子,那边的声音越来越暧昧不堪,两人都是一口官话,也就没了意思,只想自己是想弟弟想的失了魂了,听谁的声音都像他弟弟……
凌晨时,一片青黑,昨晚那样的天气,外面果然开始下小雨。
府里乱起来,锄绿哭着把人都喊醒说嬷嬷不成了的时候,宁茸以为自己酒还没醒。
躺在床上没动,眼睛睁得快凸出来。
秦炎过来了,极少见的匆忙样子,他这样有板有眼的人,衣裳也系少了一根带子,敞着领口,将人拉起来,一语不发,急着给穿衣裳。
宁茸看着兵荒马乱的屋里,突一声巨响在耳边,如春雷乍响,哗啦啦山倒,飞也似的光着脚跑出去了,秦炎赶忙跟上。
老人家没来得及跟宁茸说上话。
他跳进门时,宁擒云跪在床边,背对着他们,身上有些湿气,看不见神情,只着里衣,事发突然,大家都慌乱,他显也是匆忙赶过来。
只听老人好似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只为喊这一回,已经不认人了,张着枯瘦的一双手乱抓,挥挥打打,空茫的双眼狰狞蒙尘,对上空瞪着大喊:“你记着!姓宁的,你记着!我到死!我不原谅……我不原谅你!”
“你赔我小姐!赔我茸哥儿!”
“啊!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释放恶意,要死了,不在这尘世跟他们周旋了,要死了。
这坎坷的一生,终于要结束。
垂下去。
苍老的身体喊完了她人生最后一口淤结在心口的怨气,就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接着就是哭声,铺天盖地的哭声。
没有宁茸的。
他站在门口,像没有了灵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