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角门上,昨日昏黑之时偷给那边的芝大爷开了门的,没过一日,军中之人一年不知抓多少厉害奸细,腾出手来时,也立刻叫诈出来了。
到了夜间,问了大帅的意思,便提到下人院里处置。
凡府里的下人,都叫赶到旁边看着,一圈军士举着冲天火把,持长刀立在外头,下人如羊羔进圈似的叫赶在中间,人圈乌泱泱围了一大圆好几匝道。
是个二十好几的瘦干男人,叫五花大绑扔在花石地下,嘴拿抹布堵了,努红了脸涕泪交加扭挣身子。
站齐的护军们退让,有一个魁梧的护军从队里走出来,将从瘦干男人房里搜来的一小包十几锭金子扔到地下人脸前。
“都看着,大家都认得罢!有同他熟的吗?”
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更有胆小的,被这场面吓得要哭,都忍着呼吸。
其实有那么几个外院的倒认识,这人叫柳海,年前是跟着先夫人过来的,当时先夫人早说要分家,于是先建了这府邸,一时她走不脱,便说先要人去看着,他便自告奋勇表忠心,说他在这里也受屈,不如跟夫人去了,当时受那边老太太和芝大爷的压迫,那府里敢对夫人好的下人不多,先夫人觉得难得,感念他热心,就让他先来了这里,后来公子丢了,先夫人叫赶离了那家,却失了魂儿,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府里事情越来越管不了,都是胡嬷嬷在帮衬着,又要找孩子又要管人,力不从心,府里人少事乱,这人便自领了角门附近管事的,仗着手里有钱,又认识街上一些无赖,是个小头子,横行霸道,没人敢管。
如今见这么霸道的人就叫像一团死肉似的被这些军爷捆着扔在地下,众人怎么不怕。
这护军叫成绝,在军中时,是秦指挥史手下的人,见无人应声,冷笑一声,将地上人嘴里塞的抹布拿下来。
那柳海平日在宁芝那里得了不少好处,手里有钱,置田办宅,养尊处优,人人巴结,何时受过这样委屈,一叫拿下抹布,立刻杀猪一般怒嚎:“冤枉!冤枉啊!我要见官!要见官!你们…………唔!!!!”
成绝眼一瞪,便将手里火把杵到了柳海嘴里:“聒噪!”
登时空气里便是一股肉焦味儿,柳海嘴烂舌卷,眼突筋暴,几乎晕死过去。
周围已经有人悄悄在哭了,大家都抖得不行。
成绝蹲下笑道:“本来呢,你要是不在大爷面前乱喊乱嚎,大爷还能叫你少受这一茬罪,可你又管不住你这粪坑嘴,那大爷就只能让你做回人皮灯笼了!”
“瞧,亮起来,就把你这尖嘴猴腮照美了,我们大家看着也顺眼些。”
将那火把从人嘴里拿出来,烧了这许久,那柳海的面上已辩不出模样了,也看不出曾长过嘴,他看着这双烫红欲裂的眼,冷笑道:“也不要不甘心,你说要见官?告诉你,这便是大帅的意思!”
“你的老爷,你该知道如今在朝中是何等尊贵,到了下头,你也偷着乐了,该知足了,你这条贱命这辈子还能经过这么贵重的手!”
“再者,告诉你!便是爷爷我,昔日在军中也是个千户,收拾你这腌臜货,叫你死在我手下,算一路你他娘见的都是官,够你的意思了!”
说罢,也不嫌血腥,定眼辨出地上人脸上的嘴,便将那地上包里的小金锭子拿出来一颗一颗塞到里头,死捂着嘴要咽下去,抬起一条眼眉,阔声震人:“这里,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瞧着!我塞一个,你们心里给我数一个!待会儿我可要问的!”
“昨夜的乱子你们都知道!这些!都是他办事办的好!多长了眼!多长了嘴!多长了手!多长了心!自己辛辛苦苦应得的!”
“也叫你们看看这样挣来的东西到底的用处!用在哪儿!给你们立个榜样!”
渐渐,地上翻滚乱扭的人不动了,一颗一颗金锭子喂下去,人叫痛苦至极地坠死。
旁边兄弟递上帕子,成绝眉头皱着把手上血肉随意乱擦了,抬眼笑问众人:“多少个?”
死一般的寂静,人群都低着头,里头不乏有人要吐,有人捏着喉咙哭,有人已吓晕了,吓晕了的,立刻便有军士泼冷水上去叫醒,提起来叫继续站着看。
于是又冷森森道:“我说,多少个?”
这才有胆大些的抖着说:“十……十三个。”
有人说话了,大家才壮起胆子,纷纷说:“是十三个。”
成绝于是点了点头,又笑得和气老倌似的,只是他这样的手腕,脸变得如此快,这么一笑,才是吓人:“对了,是十三个。”
“你们也不要怕,只是他犯了大错,于你们却是无碍的。”
“实话告诉你们罢,你们众人应也知道音信了,府里人小人少,公子找回来了,咱们亲家爷奶心疼,过两日正要给府里再进些人口,这府里要来些人,说不定地方也要扩些,这是天子赐的富贵,大伙儿与有荣焉!”
“那些还没进来的我不管,自有亲家爷奶火眼金睛,能挑进来的,自然都是不差的,可你们,如今却是在这府里,你们的来历,我们兄弟都知道,咱们先夫人受那老货欺负,你们都是穷家养不了,肉称肉卖死进那府里的,原先府里的老人都叫或卖或赶走,那老货为了装面子,才给了你们的奴契,使了你们一帮不晓事的来这府里,可你们要知道,自你们从那府里来了这里,你们跟那边就算是彻底断了,你们是这府里的人,虽是落枝的芽儿,掉地下也是种子,只要长起来,也能独挡一方,纵使将来府里来了更厉害的,可凡事都讲究个资历,你们纵年轻,却是先来后到,做的好,没人能轻待了你们去,而咱们都统府,奴才的要求不多,最重一条,忠心!”
成绝指着地上的死尸:“知道他是什么大错吗?就是这府里只能有一个主子,便是大帅和公子,他却有两个主子,这便很是不该了!咱们能打胜仗,是仰仗今上贤德。”他往左上恭敬一拱手:“军中大帅统领有方,咱们只听他一个大帅的话,这才心往一处使,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在府里,也是如此,时刻记住你是谁的人,是谁养活着你们,你们每一人,更只能有一双眼,一张嘴,一双手,一颗心,连这些,也都是归这府里的,是帮这府里做事的,这府里好时,你们自然吃香的喝辣的,出门时也高人一等,不好时,你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如若记不住,咱府里是军将府邸,自然有军中处理奸细歹人的诸多方法等着发放你们!”
“都记住了吗!”
众人听他说了这样一番,心中振奋,自有一番算清数白,这一回纷道:“记住了。”
成绝见敲打的差不多,又哈哈笑,向众人拱手道:“知道叫大伙儿深夜里陪我惩处叛徒吓着了………”他向后头的兄弟招手,便有两人抬上来一箱东西打开金灿灿,成绝指着道:“大帅的意思,知道府里人少,你们平日都很辛苦,每月月钱明日便要升上一升,每人每月再多二两!这些呢,大伙儿现下先上来一人拿一锭,是大帅给我们兄弟的,现下先拿出来给大伙儿赔罪,请大家伙喝压惊茶。”
这一晚上好一番杀鸡儆猴,刀逼糖哄,道理明白清楚,把众人心都定死了,从此都暗暗想,只唯老爷公子是主,只为都统府好做事,大家自然高兴不迭,与护军们和气暖暖推让一番,也都一人一锭,拿着下去了。
成绝把事办完,也就带着人回去同大帅复命,顺带看看,能不能帮他们指挥史再求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