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音也出来了,跟他哥抱他叫他时一个声音情态。
也欢喜些了,像把这媳妇二字叫到别人身上,就能从别人身上寻得以前跟他哥一块儿生活的一些影子。
胸中发闷,他也不知道,不明白,渐从他这野生的心脏中生出来的各种情绪的名字和由来。
把白风听得一疑,身子也让抱得一僵,这才把头抬起来看他。
陈乖宝才见自己媳妇面容秀美,星眼微红,薄唇含朱,发乌眉浓,是个活生生的大美人。
这下才是挂在身上再舍不得离开。
…………
第二日早晨,大约寅时三刻,天还全黑,北风正刮刀子的时刻,陈乖宝才是正在梦乡的时刻,就听见屋里人说话动作,有人轻摇着他叫。
陈乖宝嫌烦,乱嘟囔着凶打了几下,便没敢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热巾子又贴到脸上就擦起来,只听小妩还是谁的,女人声音念叨:“祖宗,快醒醒,起来穿戴了,去送送你父亲,眼瞅着军队在城外就要动身了,多则一年半载才回来……”
陈乖宝只是气的闭着眼乱抓,扔了脸上抹擦的巾子,又向乱打了几下,转个身裹死被子继续睡。
“让他睡吧。”秦炎见如此,把人拦下:“准备下公子的毛领缂丝厚披袄,我抱他去。”
马车前头挂着灯笼,赶得又稳又快,到城外时,四周只有军队的火把和天上未退的星子亮着,军队即将动身。
宁擒云在马上部署发话,阵里除了曲老六和楚雄这些老人在前,还有秦小双披甲执马同普通兵卒们在后列。
见府里马车从远处小路来了,宁擒云便猜八成是府里谁替他多事,累掯了茸儿,眉头一皱,下马脚步却急,步行着过去,马车停下,他压着声儿愠怒道:“府里哪个多事?!这是冬日里一天内什么时候?叫他出被子里来做什么!若冻病了,你自去府兵那里挨棍子,把那些累掯他的也统统打死!”
秦炎说道:“是胡嬷嬷的意思。”
“昨深夜里胡嬷嬷叫过去吩咐的,今早叫茸茸亲来送您,叫师父你记得还有个儿子,在外头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宁擒云愠色一滞,心上发酸,牙关咬着才忍下,秦炎要去马车里抱人出来,他立刻拦了,说:“我进去看看就好,别抱他出来,外头冷。”
寒冷黑天里,马儿勒着嚼子无声喷着鼻子里的热汽,跟着的都统府年轻家仆们不似军中之人吃苦如吃饭,铜皮铁骨,都冷的袖着手,悄悄跺脚。
宁擒云登上马车,推门进去之前,笨笨的拿手把身上甲各处都捂了捂,发现无济于事,叹了口气,才轻手轻脚,尽量让身上的甲胄声音小些地推门进去。
府里人倒都妥帖,马车两边壁格里都放着暖炉汤婆,十分暖和,陈乖宝正窝在虎皮褥子上靠着车壁裹着大袄暖熏熏的睡的正香,突有一阵冷风进来,不由得他不眯下眼睁睁,眼睛缝里见着黑黑的有个人影,也不管底下的床都换了,自己也挪了位了,困得很,太早了,咕哝了一声又歪头睡。
宁擒云往他身边坐下,往手里悄悄呵了好几口气,才把他掉出来的两手重又放回袄被里,把袄被给人掖严后。
就这么静静看了一会子。
趁着人睡着时候不怕他,卑微地想过过父亲的瘾,也是心里惦记得很,放不下,冷面冷心的宁都统,满面温柔恋念地抚着儿子的头发哄睡觉,念念叨叨道:“爹爹出趟远门,大约要久些的,你一个人在家就多听胡嬷嬷的话,再过几日,你秦彪弟弟就来陪你了,他来了,你也不要嫌他生,虽说是江湖人生的,有些匪气在身上,却也最护着家里人,你也不用怕他,有胡嬷嬷治的住他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人同他祖父和爹爹告状,他那个性子身手陪你上学,比牵条恶狗还管用些,我也放心,年节下若叫你进宫,也大大方方的去,你爹爹我人不在你跟前烦你惹你怕,名字却在这里护着你呢,谁要欺负我宁擒云的儿子,他得掂量掂量……”
见他这时候起来都困成这样,又心疼说:“唉……如今还能睡睡懒觉,念了书可怎么得了,那里的学生都是鸡鸣便起的……不然我再写封信,叫他再将我儿宽些个?咱们不怕他,他欠你爹爹的情又还不了………”
陈乖宝半梦半醒,只听人絮絮叨叨个不停,马车里坐卧,又睡不舒展,只要滚过去捂住发声的东西,糊里糊涂,竟滚到宁擒云怀里去了,脸贴上冷冰冰的护心,一下凉起脸来,眯着眼往上看见宁擒云存着青茬的脖颈下巴,睡迷了,让激了一下,混混沌沌的像在家里给胡嬷嬷撒娇似的,管他是谁,困得要哭,抬脸哭唧唧的眯眼挤脸说:“困死了……要睡……让俺睡觉……抱抱。”
说着,换了个地儿,寻着热气直往怀里更拱,把脸使劲儿往上面人脸上贴,贴上了就抱住,还迷糊嫌说:“怎么……哪儿都……凉的………”
宁擒云动都不敢动,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死死抱住,珍而重之,带着疼惜,用唇轻轻挨了一下他额上,只觉浑身都是力量,这一辈子也够了。
临行这一刻,快意的很。
马车外,楚雄盯着车厢,如跨下马一样,低下了头颅。
秦小双过来跟秦炎保证道:“哥,我从今而后……会争气的。”
秦炎早知她定要跟去,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
宁擒云出来后,军队踏着冻土,在将明的黑夜里排成焰河,最终离开。
秦炎也带着人踏着来时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