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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承倬甫“砰”地一声推开大门,会议室里应声响起瓷器破碎的声音,有人低声惊呼。沈先生正在跟俞市长交谈,突然被这巨响打断,抬起头看着承倬甫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他脸上杀气太甚,身边的警卫员上前了一步,手伸到了腰间。木老板立刻站起来,从后面拽了他一把。沈先生也抬起手,示意警卫员不要动。

“承副部长,”他语调平静,“怎么了?”

承倬甫咬着牙:“我外甥呢?”

沈先生眨了眨眼,露出了一种不似作伪的困惑。但是承倬甫已经不相信他那张脸上会有什么真实的情绪。他断断续续为他工作了三年多,从今年开始更是言出令随,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根本不姓沈。但承倬甫还是习惯于称他为“沈先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外甥,承元纵。”承倬甫又重复一遍,“你们抓壮丁抓到我家里去了!”

他又想往前扑,被木老板下了死力气摁住:“你冷静一点!”

沈先生稍微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看承倬甫:“你的话我真的听不懂,谁会去租界里抓壮丁?”

承倬甫喘着气,感到自己一颗心跳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说得没错,他们不会去租界里,更不会去法国人的学校里抓壮丁。学校调查过了,包括承元纵在内的失踪的那几个学生是自己溜出学校的。他们肯定是去了外面才会被抓走……承倬甫退了一步,木老板放开了他。他有些无措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又伸手去捋散乱的头发,试图通过这些小动作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他一定是急昏了头。承齐月的哭声还在他耳边回荡,他必须想个办法把元纵找回来……

沈先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示意站在承倬甫身边的人给他拉开椅子坐下。俞市长给他让了个位置——这在平常是绝不可能的,但承倬甫甚至没有想到说一句“谢谢”。沈先生亲自把一杯水推到了他面前。

“敬棠。”他叫得很亲热,“先冷静一下,慢慢说。孩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承倬甫干巴巴地回答:“三天……四天前。”

在场的人都交换了一个眼神。上海用极其惨烈的方式撑了三个月,死了太多人。满街抓壮丁的事是有的,在场每一位心里都很清楚。上面已经下了命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守住南京,抓来的新丁已经跟着大部队走了。如果承副部长家的孩子是三四天前被抓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南京了。

沈先生便没再说什么:“我给唐司令打电话。”

承倬甫竟然不争气地感到了一丝愧怍,好像在这样紧急的关头,用这么一件“小事”去打扰唐司令是很不值当的。他随后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对方的目的。承倬甫沉默地看着沈先生去了电话机旁边,拨通,告诉接线员他是谁——可笑,他此时又自称姓江——然后是漫长的两分钟。沈先生等得很耐心,时不时地看承倬甫一眼。然而承倬甫心里想的却是,他真的在跟唐司令打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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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接通了,沈先生简单地把事情讲了讲,说了承元纵的名字,然后“嗯”了几声,道:“找到了随时给我打电话。”便挂断了。他回过头来,用安抚的口吻对承倬甫说:“你放心……”

承倬甫没让他说完:“到南京的电话还通着?”

关洬今天还想给舅舅徐淳打电话,结果根本打不通。现在整个苏浙都已经戒严,民用通讯早就断了,军用的他不能确定,但这台电话在这里就没有用过,谁也不知道日本人是不是在监听。沈先生现在都是白天跟他们开会,指挥工作,晚上驱车去南京汇报,获取更新的指令。铁路不通,随时有可能轰炸,车也只能熄着灯开,每天都是提着头在火线之间穿梭。承倬甫本来一直很佩服他,但此刻只觉得他把自己当傻子糊弄。

沈先生没回答他,眼睛很深地看着承倬甫。他当然不是真觉得承倬甫是傻子,他是给承倬甫台阶下。承倬甫一时冲动,进来当着所有人的人面问他要外甥,可以理解。但是总不能大家都觉得他们在这里舍生忘死,自家的孩子却要被抓壮丁,上战场当炮灰,那影响不太好。他是做个姿态,给个态度,承倬甫要是真的聪明,就会知道顺坡下来,然后他们可以再想办法。但是承倬甫显然没有这么聪明。

“承副部长。”他又用职务称呼承倬甫了,“大局为重。”

“什么意思?”承倬甫身子微微前倾,“就算了?”

“元纵这孩子我记得。”沈先生突然说,“聪明,有志向。他去军中是为了国家,是好事。也许从此立了军功,飞黄腾达……”

承倬甫再一次嘶声打断他:“南京根本守不住,你这是要送他去死!”

这就算把脸面撕破不要了。围着的众人脸色各异起来,沈先生仍是淡淡的,好像没把承倬甫的态度放在心上,但他的眼神变得很锋利,狼一样,看着承倬甫。

好一会儿,沈先生冷冰冰地开了口:“死的只有你们家孩子吗?”

承倬甫额上的青筋一跳,他咬紧了牙关,一句话像蛇一样从他心上突然蹿到喉咙口——别人家的孩子关他什么事?可这恰恰就是沈先生现在的态度。他不在乎。承倬甫感到胸口被撕裂般的愤怒和疼痛。他们坐在这里,三个月,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送别人去死。

“这就是战争。”沈先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承倬甫,“你喊了这么多年抗日,现在真的抗日了,你却为了一个孩子在这里跟我发脾气……承副部长忘了你以前说过的话了吗?还是你见了点血,骨头就软了?”他顿了顿,然后不等承倬甫说什么,换上了极度严厉的口吻,“你爱在家里养什么人我不管,但你走进这里,就给我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承倬甫猛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关头用他和关洬的关系来刺他。但无疑所有人都听懂了,有人躲闪着眼神,替他觉得尴尬,还有人神色暧昧,觉得他好笑似的。木老板似是想调停一下,压低声音唤了他一声:“敬棠……”

承倬甫当做没听到,也站了起来。

“本来不必要打到今天这个地步。”承倬甫一字一顿,盯紧了沈先生的眼睛,“如果不是你们浪费兵力去‘剿匪’——”

木老板的声音抬高了:“承敬棠!”

但是承倬甫不理他:“我们喊了这么多年的抗日,但是被你们当成什么?流||氓,叛党,罪犯!等到要用得上了……”

木老板冲上来拉住了他:“胡说什么呢你!兄弟们都是一心为国,你……”

承倬甫的嗓子扬起来:“我们给了你一万人掩护国军撤退!只回来了两千!”

他的声音太响,甚至在这个封闭的会议室里荡出“嗡嗡”的回音。没有人说话了,木老板狠狠咬着牙,恨铁不成钢似的,拂袖站到了一边。承倬甫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他一向以为自己能忍,一种关洬极度鄙夷的、识时务的能力。从他进入北洋政府那一天开始,他就学会了这种忍耐。他不知道是哪里一根弦断了,可能是元纵,也可能是沈先生站在那里,说他不像个真正的男人,又或者是大世界那些横飞的残肢和一去不返的“兄弟们”。他站在那里,努力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

漫长的沉默之后,沈先生突然勾了勾唇角,堪称残忍地对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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