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从楼里走出来,这次没有走向小卖部,而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朝着江昭的方向走了过来。
江昭若有所感,从杂志上抬起头。
江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眼神有些游移,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明天我结课了。”
“嗯。”江昭合上杂志,看着他,“我知道。”“爸明天下午开车来接。”江叙继续说,像是在汇报日程。“嗯。”江昭点头。
然后就是沉默。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极快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问完,他的视线就牢牢钉在了自己的鞋尖上,耳根又开始泛红。
江昭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软成一片。他站起身,走到江叙面前。距离拉近,江叙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后退。
“你想我什么时候走?”江昭低头看着他微红的耳廓,轻声反问。
江叙猛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羞恼,像是责怪他为什么要把问题抛回来。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又迅速低下头,声音小得像含在嘴里:“……随便你。”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转身就要逃。
“江叙。”江昭叫住他。
江叙的脚步顿住,背影僵硬。
“明天,”江昭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很平静,“一起回家。”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江叙的背影微微颤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过了几秒,他像是默认了一般,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父亲的车准时到了。看到兄弟俩一前一后从宿舍楼里出来,江昭手里还拖着江叙的行李箱,父亲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宽慰的笑容。
“看来是和好了?”车上,父亲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并排坐着的两人,笑着问。
江昭靠在车窗上,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江叙则低着头,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只是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他的不自在。
回家的路很长。车窗外景色飞速倒退。
或许是连日培训的疲惫,也或许是车内空调温度太舒适,车子开出去一个多小时后,江叙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最终轻轻地歪向了另一边,靠在了车窗玻璃上,睡着了。
呼吸平稳,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江昭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柔和了平日里清冷的线条。
在一个高速路的转弯处,车身的晃动让江叙的脑袋从车窗玻璃上滑落。
江昭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脸颊,然后极其轻柔地,将他的脑袋拨到了自己这边,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江叙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更舒适的位置,无意识地蹭了一下,找了个更安稳的姿势,继续沉睡着。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T恤面料,熨烫在江昭的肩窝皮肤上。
江昭的身体微微僵住,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肩上的人。
他低下头,能清晰地看到江叙柔软的发顶和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
心脏在胸腔里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充盈的踏实感包裹着他。
父亲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嘴角弯了弯,什么都没说,默默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高速上。
夕阳将天空染成绚烂的橘红色,云层被镀上金边。远山和田野在车窗外连绵成一片温暖的剪影。
江昭微微偏过头,嘴唇极轻地、近乎虔诚地碰了碰江叙柔软的发丝。
然后,他也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个浅浅的、安心的弧度。
交错的关系似乎终于被轻轻拨动,回到了它本该在的位置上。
至少,此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