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盘把手中东西放在架子床对面的小桌,搭着床沿坐下,眼里噼啪砸下泪来,又抬起袖子抹掉,往日话多的丫头,今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祁泠看得心疼,一时连何家的事都忘在脑后,问玉盘:“这是怎么了?”
“娘子别理她,”玉盘何尝忍心妹妹如此,可银盘当真犯了错,等到夫人回来听说了定要收拾她,今日只能靠着祁泠说情。
她如实道:“娘子昨日醉了,这小妮子竟将娘子一人留在后院,不赶快回去守着,在二房同人闲聊得起劲儿,昨晚是……是三郎君送娘子回来的。”
玉盘昨晚在前头听了丧信,奉冯夫人的命过来先知会祁泠一声,明日要去吊唁。可玉盘没看见祁泠人影,只见与小书童说得正欢的银盘。
两人看了她,像耗子见了猫,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她急急问娘子在何处,银盘说在后院,她上前拧住银盘耳朵,小书童为银盘弱弱辩道:“无碍,我们郎君也在……”
话正说着,辛夷阁门口的小丫鬟噤若寒蝉,声若蚊呐唤着来人。玉盘回头一看,祁清宴拦腰抱着人,裙角荡啊荡。而她们娘子晕乎乎地窝在他怀里,怕是连人也分不清了。
虽然是兄妹,但这……未免太过亲近了。
再者,祁泠身边是有祁清宴看着,可郎君是主子的,又怎会与她们一样照料周全,若人家起身早走,只剩祁泠一人又该如何是好。
闻言,祁泠的头更痛了,面前隐隐约约浮现出祁清宴的脸来,极近……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
她按了按眉间,拉过银盘的手,道:“我知晓了。罢了,此事遮掩下来,不必告诉母亲。”
玉盘隐约感觉不好,可要与冯夫人说了此事,银盘少不了责罚,又撞上祁泠婚事泡汤,在此多事之秋,银盘还是老实些的好。
她明白祁泠的考量,带着感激应了好。
方才送铜盘的小丫鬟又进来传话,夫人回来了。祁泠赶忙盥洗过,换了身素白的衣裳便去了前面正院。
冯夫人起早去的瑞安王府,折腾半日心神劳累,倚着软枕坐在罗汉床上。她眉目间遮挡不住的疲惫,拉祁泠到近旁,“阿泠,玉盘与你说了?”
祁泠点头。
冯夫人一声叹息,“何家的孩子倒是稳妥,但合该你们二人没缘分,原本万事稳妥,紧要关头又遇上如此糟心的事。阿泠,凡事强求不得,勿要因此忧心。”
祁泠沉默着垂头,握着袖口的手紧了紧,才开口:“母亲,不成便不成。我不信缘分,却想知道批语到底说了什么?”
冯夫人稍抬手,示意身边的箱中翻找,从最上边的抽屉里拿了子过来。
祁泠接过,打开,内里是一卷泛黄的纸团,极小,她将其展开,上:日时相冲,,弦易断,男不得善终。
看过如此批语,两家过的不好,何家又是心尖上的幼子,姻缘处处皆是,哪子犯险,有不得善终的预言呢。
祁泠将泛黄的纸张攥在手心,沉默不语,无端露出几分沮丧。冯夫人安稳着她:“阿泠,或许真是孽缘呢?你再多陪母亲一段时日也好。今个留下陪我用午膳罢。”
,应下。
冯夫人摸了摸她脑袋:“你来之前,我思量一事……你可想去外祖父家住上几月?”祁泠惊讶抬头,冯夫人的娘家不比宣城远,但离建业也有三五百里的距离。
提起冯家,冯夫人面色淡淡,“他们不敢对你不敬,你是祁家的人,自会尊着你。你也可带上漪漪,她满岁后还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
“母亲……”祁泠不是随便三言两语能被糊弄过去的女娘,从冯夫人异常中察觉出不对,声音急得带上哭音。为何要她和祁云漪都走,独剩冯夫人自己,她怎能放心!
冯夫人擦了她的泪,道:“不必担忧,不是我,是你……我觉得瑞安王妃今日待我太过亲近了,丝毫没有儿媳逝去的悲痛……阿泠,你是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人,没有婚约在身,还是先躲远些。”
为何态度会有转变。
祁泠转弯想到了,但不敢相信,郡王妃才刚过世……她问:“王府……有意让我为续弦?”
冯夫人不语。祁泠是祁家人,名声好听,身份又不高,如从前的郡王妃一般,皆是合适的人选。若王妃直白来问祁家,她绝不会同意,但怕对方求了赐婚。
忽而两件事一同砸下来,祁泠忍着咽下喉间苦意。她想起祁清宴,隐约浮现一个念头,追问:“母亲,郡王妃是何时没的。”
冯夫人:“昨日晚间,你们吃宴还没归来,丧信就传来了。”
她又问:“那退婚是何时?”
“今早,你祖母派人从庙中拿回来的批语。免人作祟,当初秘密送去,何家或是旁人都不知道。”
祁泠渐渐理清脉络,八字不合……是真的八字不合,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昨晚……她见到了祁清宴,虽想不起来具体,但总归见到他就没好事……
她自己琢磨着,竟将这些全联系在一起,想清后,面上血色尽失……是祁清宴打算送她去王府吗?
她恍若被人泼了盆凉水,心凉得透底,两只手垂落身侧,眼中凄凉又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