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入夏之后,雪域全面青绿起来,从林一的视角来看,除了塔塔尔部靠近雪山,还有一些白雪覆盖之外,偌大的雪域就像是突然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原。
随着汪古商人的脚步带来夏秋集会的消息,住得比较偏远的部落甚至得到消息就开始准备出发,离得近的还有时间现制干粮。一个部落出门的基本上都是年轻的姑娘小伙,但带队的必须是老猎人或者萨满,一个部落青壮就这么多,失途回不来就是天大的事。
当然,放在从前也许还要加一条,担心被贩奴队诱骗,今年就不一样了,苏赫王部发下禁奴令,一年内的新奴直接脱离奴隶身份,一年以上的奴隶不止脱离奴隶身份,还要按工作年长获得一笔报酬,如有杀害,奸辱,身体毁伤等,不举自然是不究,但自首减一级,倘若事后被举报或者查出,罪又要加一等。
雪域人不是什么魔鬼,但也不是民风淳朴,以青年奴隶为例,一个年轻男子的价格在两头牛上下浮动,羊是雪域的小额财富单位,换算成羊价则是三五十只羊。女奴要看品相,价格差不多在三四头牛左右,最贵的女奴不会超过一百只羊。倘若是魏朝贵女,那价格就不是用牛羊计算了,祝若嫣第一次被贩卖,是百金之价。
高价买来的奴隶是用来干活或者暖床的,打死打残只可能是贵族的花活,大部分部落都有奴隶,待遇也不好,就和魏朝地主家的长工一样。还是那句话,萨满搞祭祀杀奴隶不是在损坏部落财产,也很少会有青年奴隶被拉去祭祀,其主要目的是将年老奴隶杀死,避免损耗部落口粮。对自己人稍好一点,也是撵去荒原等死,就这么个严酷环境诞生的严酷规则。
魏朝一般不从雪域买奴隶,但会赎买,通常用绢匹来赎回族人或者侍从,绢匹在雪域更是高价,一匹漂亮的布能换一头牛。
这样高额的利润自然催生出贩奴队,不光是雪域人在贩卖奴隶,连魏朝人自己都在贩卖自己人,比如崔殊那一行世族男女,就是被流放到边关后,被守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贩奴队掠走的,报酬自然很高。
如今禁奴令出,报酬很高的换成了贩奴队,举报有赏,抓来了人验证无误后更是有毡帐,兵器,盔甲等贵重物品奖励,这就不是牛羊的事了啊!
总之现在雪域很安全,许多小部落还是按往年惯例凑足千人同行,主要是怕遇到了贩奴队追不上撵不上,错失了一大笔富贵。
苍狼河畔,两拨正在饮水的部落队伍相遇,一方是萨满带队,另一方则是族长带队,萨满带队的部落叫红狼部,那萨满四十来岁,一身狼皮裙装,头戴鹿角帽,虽然也是黑红脸,但看起来英气勃勃很是漂亮,另一方的族长叫骨得,来自雪域最西部的札答阑部落,拢共也就带了五百多个青年男女。
骨得一看那女萨满,眼睛就亮了起来,打马过去询问:“是哪里的朋友哇?也是要去集会的吧?咱们人数都少,不如结伴走啊!”
红狼萨满定睛看了看骨得,又看向他身后族人,雪域人看人就看一个壮不壮实,札答阑部食物来源丰富,青年男女个个高壮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吃的不错,红狼萨满微微点头,等两方人马从苍狼河汲水离去,骨得和红狼萨满变成了并马而行。
“我们是靠辽东那头的,提前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路上抓了一支贩奴队,他们现在不在雪域中部跑了,还想从我们这儿往魏朝跑,这给他抓个正着!”骨得很热情地说着。
“倒不是图大汗那些奖励,主要是儿郎们一片真心啊,往年就抓了也没用,今年还能换点啥。”
红狼萨满有些沉默寡言,但还是礼貌地回应道:“我们就在苍狼河下游住,往年是给克烈部养马的。”
骨得微微一僵,那你们还敢去参加夏秋集会?
红狼萨满看出他的惊惧,又补充道:“部落三万人,去了犯事的,现下一万八千人口,都很老实了,被俘的人据说是要去参加建房队,我们都挺高兴的。”
毕竟是学上手艺了!
过了苍狼河,去苏赫王部的队伍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千人一行,也有比较多的,骨得远远地见到一片格外高壮的骑兵,呼兰旗帜猎猎,马上就对红狼萨满吹嘘道:“那是我的侄儿,呼兰霍兰,他一向很有名气的吧?”
红狼萨满也有些惊讶,“是啊,算是近年来雪域第一勇士了,我没见过,但是听闻有不少人上呼兰部落挑战,都输了,传闻不是说他身高九尺,胖、壮若山岳吗?”
骨得摇头晃脑,有些得意地说:“从前心里不挂事呗,有什么吃什么,他们呼兰部别看穷,不亏嘴,吃得还蛮好,他也就愿意胖乎着,后来呀他……”
他凑近红狼萨满耳边说话,嘀嘀咕咕的,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但是红狼萨满听了感觉再正常不过了,依附大汗的妃嫔和男人睡觉叫通奸,是很朴素的逻辑,你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偷情就是不道义的。但若是参与部落政务的可敦,私底下有些个情人那不是很正常,有权势的人不分男女,就是叫人向往的啊。
她作为部落中的萨满,也有正式的丈夫,可是若有合眼的年轻人过来自荐,她的丈夫甚至会帮她打理床铺。
说话间呼兰部落行得越发远了,他们部族一看就是平时养骑兵的,骑术一流,骨得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大家目的地都是一样的,非要赶在一块儿才奇怪。
又行三五天路程,远远地感觉水草格外丰美,草叶都比别处更加嫩绿,这就踏上了苏赫部的黄金草场。在雪域的歌谣里,这里的草给牛羊吃了,一年都不会生病,不少人下马就在那儿割草了,准备晒干带回去一些,算是个好意头。
苏赫平原上,今年比往年更早地铺开了摊子,各种比武会场已经拉绳圈地,比去年还多个织布会场,是细长的绕着各处比武高台来的,都有草垫子,给姑娘家一个坐下来搓搓羊毛织织布,是个可以一边聊天一边看男人的场地。
“往年好多女孩儿头回参加,不好意思看比武,恁得把青年男女撮合到一起,这个场地是合适的,信俺的。”王澈坐在轮椅上,只动口不动手,乌苏忙活来去,光是指挥干活就累出了一身汗。
王澈喝了一口劣茶,习惯性地呸呸出茶渣子,是专门呸在帕子上的,他喝过的茶杯也要自己收在轮椅旁边的小抽屉里,无他,实在是怕了。
越到夏秋,向他表白的姑娘越多,里面甚至还会掺杂一些高壮的雪域男子,他的私人用品更是频繁失窃,林一很同情他,安排了几个人日夜轮班守着他。
乌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远远地看到苏赫忽律像是游魂一样从帐子里出来,连忙挥手,“二哥!帮我去议事大帐问问阿父……”
苏赫忽律瞅了他一眼,又游魂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