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觉得这座郡守府都有些面目可憎了。
过了一道门就到了郡守府的厅堂,毕竟这是有公堂性质的府邸,而不是世家私宅,苏赫阿那昨日饮了些酒,但是起得仍旧很早,他的下首早早就坐了那位和他面貌相近的二王子。
高若很勉强地进了门,准备行个参拜大礼,苏赫阿那连忙抬抬手,苏赫忽律上去就把高若架住了,脸也很臭,一开口就是齐鲁方言:“干啥,俺爹没叫跪。”
高若猛一下子愣住了。
不过苏赫阿那开口,是很正常的洛下音,微微笑着说道:“高先生不必多礼,请坐下吧,昨日已经见过,今日不必再拜,正事要紧。”
苏赫忽律把高若按在了他原先坐的次席上,自己坐到旁边去,不多时封家主封时也到了,苏赫忽律又臭着一张脸让了位置,接下来再有一些世族官员进门,苏赫忽律就不让了。
他要在勃海待几个月,而苏赫铎要回雪域,因为部落里得留个说话管用的人,这不是说明苏赫铎说话管用,他管用的就是个身份而已。实际上苏赫阿那临前仿造呼兰部落的族老制,给叶利诃和格桑,扎哈额真,还有部落里一些有见识的老人都布置了监察任务,遇到大事还是要凑在一起商议的。
换了新地方,苏赫忽律就决定给自己立点人设了,比如来自雪域的冷面无私的二王子,谁来找他说话都不好使,他以后要在勃海这边做官的话,对人对事都冷冰冰的有利于他……嗯,不被骚扰。
二王子已经吃够了美貌的苦!
不过人家魏朝世族其实都还挺追捧美人的,没有雪域那么直白,而且像王澈那种大美人,他其实是非常吃美貌红利的,就像到现在高若还觉得王澈很可怜,他也许是林一养在身边的小情儿,看他虚得都走不动路了,必然不是自己主动的,谁家好人拿命来搏宠爱啊?
等厅堂内坐席渐满,苏赫阿那温和中正的声音便再一次响了起来,很客气尊重地,“久闻中原之富饶,苏赫阿那因缘际会,如今暂管勃海之地,雪域与中原到底有些不同,还要诸位时时指正,现在我从几个方面来问询一二,还望诸位不嫌啰嗦。”
“其一人口耕地,我有意丈量田亩,清点籍贯,这些人手恐怕还得从世家中选取。按可敦所言,人手需足,所以诸位家中子弟,不限男丁女子,只要身无负累,耐心做事,都可报名为吏员……”
“其二官员任免,如今勃海郡中原本的官员有的是世族出身,本地籍贯,有的是朝廷任命,外来之客,也有一些不能胜任原职之人,崔先生近来提出可以考试诸位,优者升官,平者连任,庸者下职。当然,第一次考试只是官员内部的,不会那么严苛,只是筛选掉一些实无能之辈,相信诸位不会令我失望。”
听到这里,高若和封时其实觉得还好,因为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名师所教,四十来岁年纪,已经有二十多年官龄了,在他们看来,人家苏赫大汗说的蛮好的,基本上都没有过多为难。
但是底下不少小世族都有些慌,尤其是自家子弟在肥缺上的,倒不是说能力不足,而是肥缺啊,一个萝卜一个坑,谁知道这考试是不是明升暗降的借口呢?还有些更亏心的,他们藏了开荒的田地没有上报,还有的藏了佃户人口不叫人知道,这些被清点出来的话,会不会有问题啊?
苏赫阿那又宽慰众人道:“我等初来乍到,并非魏朝之钦差,除残杀虐民之外,一切过往不究。考试是考试其能力,原则上,不大动官员位置,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崔先生会提前划定考试范围,还请诸位回去好好准备。这期间公务不可怠慢,若有人为一个月后的考试而耽误公务,被查或者举报上来,那就直接罢官,请诸位莫要自误。”
高若吃着枣,和封时对视一眼,这雪域来的王手腕真不赖啊,不仅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还恩威并施,宽严相济,哪怕放在一众反王里都算得上极优质的了,但是他在用一副贤内助姿态给女人做事……好吧,没准人家乐在其中呢。
从郡守府出来,众人才发觉讲了那么多事,才过去半个时辰而已,不由得一眼一眼朝着高若瞥,从前啊,不知道是哪位郡守,开个关于春耕的小会,都能从早晨开到夜里,成天瞎忙不知道忙啥来着。
高若又生气地吐了一口枣渣。
不少人想到了找崔殊要考试范围划定来着,但是崔殊的临时住处没有人,问就是一早上带着韩将军出门去了,两人骑马走的,走得可快了。
高若也在人群里,在众人一片抱怨声中挠了挠脑袋,“诸位诸位,那位苏赫汗王不似是耍人玩的,主君帐下又不是一位崔先生,这个崔先生不在,不是还有一个?”
崔元中午吃完饭,回来就发现自己新家门口被堵了,他脸上还带着些宿醉的红晕,揉了揉头,高声喊道:“是是是,我负责考试这一块儿,不要挤不要挤,每个人领一份考点……”
是的,昨天席上崔殊找他说过的,崔元心里不大愿意待在勃海,在苏赫阿那手底下做事,但是事情还是得做的,至于崔殊自己去哪儿了?
崔元很严肃地看向范阳的方向。
殊堂哥说,他要去做一件关乎崔氏未来命脉,人口繁衍,乃至名留青史的大事。
去做啥他也不知道,但是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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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韩公初起事,崔公助之,某日望之有感,言称公娶吾妹,亲上加亲何如?韩公欣然赴会,见一女屠猪,力大无穷,不由潸然泪下,曰“何不早相见”,便求娶。
——《勾史》
第145章
《勾史》乃是后世人研究大凤王朝的重要史料之一,著书者为一勾姓富家员外,勾员外多年科考不成,决心回家吃老本。
老本很够吃,勾员外八十二岁寿终正寝后,家财分与四儿三女,又过三十年,其幼女去世,家中子女争其遗产,此案因其典型和数额巨大,被浮阳当地列入县志。暂且不说死后事,总之因为放弃科考后日子一下子就闲下来了,还在盛年尾巴的勾员外便捡起多年爱好,编撰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