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事急,余言难尽。唯愿汝康健,盼复。”
江愁余琢磨了会儿,还是决定勉强回一封信,不过古代书信格式她不太清楚,这下要找人问也不容易,于是直接参照书信作文格式。
不过这信写得有些磕磕绊绊。
首先表头称呼,她就沉默了,说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昵称,一般是直呼龙傲天大名的。纠结了片刻,她才自信下笔。
“表兄:”多么朴实无华又显亲昵的称呼。
接着便是写了她到京城的所见所闻,重点突出了对于贞宁帝姬以及公孙水的八卦,其次便是今日羊肉汤的美味。
一通写下来也有一页,不管写的是不是口水话,反正龙傲天也知道她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于是满意地点头,将信封好后,那暗卫歇完便由禾安带着回到院内,
江愁余不好意思地将信交给他:“劳烦了。”
上一秒说心疼打工人,下一秒就奴役人家。
与江愁余的尴尬不同,暗卫则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连忙接过,妥帖地放进怀里,要知道,少将军命他送信时,脸色如常,不过在他出大帐前,后面幽幽飘了一句:“让她万万要给我回信。”
天知道,他怎么好说出口,他可是连黄花大闺女的手都没牵过。
好在这下江娘子主动回信,省了一桩麻烦事。
江愁余完全不知道暗卫的天人交战,说道:“让他不用再写信了。”
毕竟她绞尽脑汁,斟酌言辞回信还是很痛苦,这些传信的人更不容易,千里长途跋涉,只为了一封信,更是浪费劳动力。
暗卫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如同壮士断腕一般道:“属下誓死一定将话带到。”说完转身就走。
江愁余:“…倒也不必,”一封信而已。
话还没说完,暗卫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口,甚至她开口的瞬间步伐还变快了。
……
除夕当天,江愁余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提起上回买的元宝香烛,冲疑惑的禾安眨眨眼:“禾安,陪我走一趟吧。”
因着除夕,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平边侯府昔日的朱门被写着“敕封”的封条圈锢,嗅到的尽是木头朽烂的霉味,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高墙的阴影处滑落。
禾安落地时,足尖轻点,未惊动脚下的碎瓦,她退后半步,抬头看着费力的江愁余,轻声道:“娘子你下来,我接着你。”
江愁余跨坐在高墙之上,心悬在嗓子眼,左右环顾后捏紧篓筐,一咬牙跳,禾安如她所说,稳稳接住江愁余。
落地之后她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因着长期无人,台阶墙隙间已经生出不少荒草,令人心惊的是,还有隐隐的暗红色痕迹,几乎不敢想象那日的场景。禾安在她侧前方引路,身形微弓,一只手始终虚按在腰间短匕的柄上。四周只有死寂,唯有她们自己刻意压制的呼吸声,以及荒草拂过裙裾的窸窣。
祠堂的门歪斜着,禾安抢先一步,一手稳稳托住沉重的门板,一手灵巧地拨开锈蚀的门轴,腐朽的木料只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便被她的力道稳稳控制住,再无声息。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呈放的胥家牌位已不知所踪,这里宛如一片小废墟。
江愁余目光逡巡半天,最终落在那张倾颓的供桌上,她沉默地走上前,和禾安一起,费力地将半埋在瓦砾中的桌面抬起一角,清理出一小片相对干净的桌面。
她将篓筐放在上头,取出一盘新鲜的瓜果,极其郑重地放在清理出的空地上,指尖冰凉,动作轻柔,禾安默默退开半步,垂手侍立。
江愁余面对着原本该放满牌位的一面缓缓跪了下去,膝盖触及冰冷坚硬的地面,碎石尖锐的棱角透过薄薄的衣料硌进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楚。
身体似乎在此刻不受所控,喉咙哽咽,深深俯下身,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砖上,暗藏在深处的悲愤与痛苦在这一磕头中得以释放。
江愁余觉得自己仿佛分成两人,一人深深磕着头,而她也在旁边跪着,她知道那是来自原身的感情。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汹涌而出,砸落在厚尘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湿痕。
禾安随江愁余静静跪着,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许久,那汹涌的悲恸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和疲惫。江愁余终于能够掌控身体,用衣袖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支撑着酸软的身体想要站起。
而目光无意间扫过那片被几根歪斜梁柱遮挡的地面。
那里的尘埃似乎不太一样。不是均匀死寂的灰色,而是一小堆更为接近黑色、质地松散的灰尘。
江愁余的动作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
“娘子?”禾安立刻察觉了她的异样,身形微动,已无声地靠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亦在瞬间变得锐利。
那一处不是积年而成的灰,分明是纸钱烧过后的残余。
江愁余没有回答,而是选择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挪了过去,而后蹲下身,凑近看向那片。
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这一处确实是纸钱灰,但显然时间仓促,未能完全清除掉,更让她吃惊的是——在那灰烬边缘,几片未燃尽的残骸清晰可见,那纸钱厚实,边缘印着繁复精致的暗纹,正是上等的“金银锭”。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