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桌上面放了淘过水的瓜果,她悄摸摸准备拿一个开啃,湛玚头也没转,修长的手非常准确地捉住她的手腕,搭上脉搏。
江愁余屏住呼吸,生怕他诊出来个好歹,又要苦药大刑伺候,好在湛玚慢吞吞收回手,眼中有些笑意:“是比以往好些了,看来有老实吃药。”
那肯定的,自从寇伯做出各味药丸,她勉强能做到准时准量吃。
江愁余挺直脊背,好奇问道:“你怎么突然来窠林城了?总不会是为了检查灾后工作吧?”古代除了钦差,还有这种灾后重建视察吗?
同她生活数月,湛玚已经能面无表情地接受自家便宜妹妹的说话方式,答道:“圣人命我去北疆送粮,回京途中来瞧瞧你,也算是受人所托,将一些东西交给你。”
江愁余听完,跟个连环炮一样问道:“北疆战况如何?胥衡呢?受谁所托?给我什么东西?”
湛玚将拎在手里的包袱递给江愁余:“我离京前,曾有人给我递信,称福安帝姬想让我给你转交些东西,我本不信,可那人给了我一个香囊。”
他扶住额角,语气颇为无语:“那针脚,我看着颇为熟悉。”
江愁余边翻看包袱,边抬头心虚笑笑,先前在昌平镇醒来时,她无聊得很,便打算试试女红,还打包票给湛玚绣个鞋样子,毫无意外,最后只有鞋的大小合适,那鞋样子不提也罢。她忘不了,送出去时湛玚那寡夫脸上难得的震惊。
你以为是感动?
呵,那也太高看这位哥了!
那神情翻译过来就是我从来没想到天底下能有如此不会绣活的人。
江愁余估摸湛玚早就把那鞋扔
了,毕竟确实有些拿不出手,而且也没见他穿过。
想着她习惯性低头看了一眼,哟嚯!
江愁余抬头指着那鞋,颇为崭新,看得出来人虽然长途跋涉,却分外珍惜,鞋履边都没沾泥土,还有那辣眼的式样,不正是她绣的那个吗?
湛玚咳了一声,补充道:“帝姬吩咐,这包袱一定要交到你手中,还道她如今困于禁内,怕是一时帮你不及。”
江愁余忍住没笑,知道这位嘴硬心软的便宜兄长在转移话题,也不拆穿他,解释道:“我都看了,都是她回京之后收集的谢家之事,还是要多谢她。”
她也顺势说了李方死前所言,谢家颇有嫌疑一事。
湛玚脸色逐渐沉下来,同江愁余对视:“若是谢家真参与了当年之事,那此刻让你赴京不算是妥当安排。”
江愁余:“等等,我没想过进京啊。”虽然之前提过有机会瞧瞧,但如今在窠林城好好的,还能时不时打听北疆之事,而且约莫是原著中她是死在京城的,江愁余总觉得那地方有点克她,只想着等快大结局时才去走剧情。
然而湛玚似乎根本没听到她说话一般,自顾自地安排起来:“若是打算进京,你收拾行装差不多要一日,处理些杂事又要一日,此地距离京城又是三日……”
江愁余:“……”哈喽?哥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我不去京城,这里挺好的!”
她说完,湛玚回过神看她,神情严肃了些:“你之前问我北疆战事如何?”
“消息还未传回京城,虽有胥衡驰援,截灭东胡先锋军,然而锡府也失了,我至淮边城时,胥衡又要出征,匆忙之间他让我同你说一句话——去京城。”
江愁余心口一紧,她没想到北疆战事如此紧张,急忙问道:“那其余人呢?”
湛玚似乎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让人不寒而栗:“长孙先生重伤,张副将战死,死伤不计其数。”
*
雪,下得无声而暴虐,一层层覆盖着北疆荒芜的原野。夜,浓得化不开,唯有狂风在旷野上尖啸,卷起细密的雪粒,抽打在冰冷的铁甲上,发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张朔雁藏在石墙之后,铁甲上早已凝了一层霜壳,刺骨的寒意顺着关节缝隙钻入骨髓,在她身后身后,十余名死士如同石雕般静伏,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细弱的白雾,每一双露在覆面甲外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下方的粮仓,几点稀落的火光在城中,那是东胡的粮仓。
此次她同胥衡请命,重任便是潜入锡府毁掉东胡粮仓。
“张将军,”身侧一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凝成一道白线,“风太大,火油味道…怕是盖不住。”
张朔雁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下方的方位。
“火油味…”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声音被寒风割得沙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正好盖过这雪腥气。风助火势,天意如此。准备!”
命令无声地传递下去。十几道黑影如离弦之箭,借着风声雪幕的掩护,无声地渗入庞大的敌营边缘。他们避开零星的火光和巡逻的岗哨,将携带的火油罐精准地倾倒在粮囤的底部和缝隙中。
浓烈刺鼻的气油味瞬间弥漫开来,又被寒风稀释了些,张朔雁亲手将最后一罐火油淋在支撑粮囤的巨大木桩上,冰凉的液体浸透了她粗糙的手套。她掏出火折,用力一甩,微弱的火星在风中顽强地跳跃了一下。
“嗤啦——!”
一点火苗猛地窜起,舔舐着浸透火油的木桩,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亮以如同一个信号,十几处火头几乎在同一刻,在巨大的粮囤底部轰然腾起,火势瞬间窜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