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的头风,几乎要将她大脑撕裂的痛苦,太极宫内地龙烛火熄灭之后无尽的寒凉,宝剑划破皮肤时的剧痛,悉数都在撕扯着她本就不牢靠的灵魂。
她呼吸一乱,脚步虚浮,身后的人还想去扶,却被她避开。
“别碰我!”几乎咬着牙,沈钰韶出声,逼着自己从前世的阴霾脱身。
已经过去了,现如今,她已经重新来过了,没有头风的痛苦,也没有自刎而死,过去的一切于现在来说不过是一场痛苦的幻梦。
身后的人再没了动静,看着沈钰韶绷紧了皮肤,死死忍过了那一阵极致疲乏引来的头痛,面色惨白地倚着廊檐下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息。
冷汗布满了额头,她艰难地直起身,双眼通红地看向身后的人:“陆娘子,你刚刚入仕,日后自有风光,何必关照我这人,平白惹一身腥?”
陆舒白怔了怔,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上前探她额头,抿唇道:“郡主,你发高热了。”
昨日落水、再入宫,经历噩耗打击,再加之一整夜不眠地守夜,这副身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是而当她松下一口气时,铺天盖地的不适便纷至沓来。
自己对她冷言相劝非但无用,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沈钰韶好不痛快,面色一沉,没有搭理她,转身朝自己卧房走去。
她走到哪,身后这人就尽职尽责跟去哪,好像沈钰韶是客,她才是那个放着旁人头都惊喜的主人家。
直至回了卧房,沈钰韶有气无力地躺在了软榻上,陆舒白这才躬身,朝她叉手:“郡主不喜我出现,那我便告辞了。”
沈钰韶抱了个长枕,将冷硬倔强的后背露给身后的人,以示自己不想说话。
“此外,女皇还让我为郡主带一句话。”
一句话,顺利让沈钰韶一个激灵坐起,抱着枕头看向门口说话的人。
“女皇?”
“陛下说,青州路远,阻隔长安,是好去处,郡主此后莫再过问朝中诸事,安稳在青州,尚且能保平安。”
这话不难理解。
即使是英雄也有暮年,若是早些年的女皇,护她周全自是没什么问题,但如今,朝局松散,长公主已死,储君之位只能落在沈琮头上,再护沈钰韶,便有些吃力了。
原来她今日所做,都是女皇授意?那她是怎么想的,以至于后来,竟然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到青州任官,莫非也是女皇的意思?
原本那点拿小性子的心情又消失了,她肉眼可见的有些蔫巴,陆舒白眨了眨眼,就当她确实是听进去了。
“我去为您叫府医。”语罢,便要转身。
可刚迈开步子,院外便传来一声诚惶诚恐地通报,声音直刺入沈钰韶耳中。
“郡主!驸马!太常寺的人与程、谢两位大人来了!”
眼皮倏地一跳,沈钰韶猛地爬起身,将就要离开的陆舒白一把扯了回来。
那一概面色平淡的小菩萨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愕,身子像是停滞了一秒,紧接着,便被沈钰韶不由分说地拉进了房中。
发丝后扬,她趔趄地扶着窗框站定,不解地看着快速关门闭户的沈钰韶:“郡主……?”
“你就在这里,哪都别去。”沈钰韶声音认真,竖起手指立在唇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你刚中举,丧仪上却比太常寺先到,与站队又有何异?莫让他们看见了,引火烧身。”
愣了愣,陆舒白眼中闪现出些许好笑的神色,片刻,她整了整方才被沈钰韶弄乱的衣摆:“我还以为郡主什么都不懂。”
这话既像是骂她,又像是在夸她,沈钰韶不解,回头情真意切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门外,曹盛熙的声音传来:“玉奴?玉奴!快出来,还不快来迎程大人他们!”
沈钰韶想冷笑,本应昨天就该就位的太常寺拖到现在才来,怠慢的意思已经懒得掩盖了,长公主方才离世,这群人便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原本的面目。而这曹盛熙,昨夜一晚都不曾留下守夜,这程卅来了,他倒是殷勤。
“送走他们,你再出来。”沈钰韶吸了口气,眸光也变得冰冷,头也不回地叮嘱了一句,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曹盛熙正在等她,见她来了,神色中有责备:“还不快走。”
沈钰韶却冷哼了一声,不加掩饰地讥讽:“我守一整夜,自然没有驸马精力充沛。”
她对曹盛熙的厌恶,不用只言片语,一个眼神便足以体会了。哪怕是父女,她也从未在这人身上感受到过一丝一毫真切的爱,那双眼永远充满了度量算计,据方敬淑所说,她出生没两年,曹盛熙便在外流连,让母亲丢尽了脸,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貌合神离的政治联姻,树倒猢狲散,他而今不加掩饰地所作所为,却是真令沈钰韶由衷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