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负伤的沈钰韶被传召入大明宫,头上颤着纱布,她未点一根钗环,素衣打扮便入了宫。
殿中走出来几个道士打扮的人,被太监点头哈腰地送走,沈钰韶多看了一眼,踏步入宫。
女皇说不心疼是假的,命人纠察到底,又免了沈钰韶的跪拜大礼。
交待了几日后的出殡礼,女皇似又不愿提及伤心事,拨了几个千牛卫给她护卫周全。
沈钰韶看得出来,女皇身体并不康健,宫中药味浓重,香炉都掩盖不住,陆舒白静心给她拟旨,不知是不是沈钰韶的错觉,她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似乎是深深松了口气。
“珍儿的出殡礼在即,陆卿,你给太常寺拟旨,叫他们务必认真对待……”瞥向一旁裹着纱布,身形瘦削了不少的沈钰韶,沈徽喉头一哽,“好好送送你阿娘吧,再寻几个方士,为她超度吧。”
身为帝王,越到暮年越是多疑,哪怕是亲女儿,也逃不了被忌惮的命运,可真到了她不在人世的时候,却又万千悔过,可那些芥蒂已生,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泯灭的?
看着沈钰韶,她的目光里复杂又矛盾。
不过几天的功夫,沈钰韶的身形便瘦削了许多,原本圆润丰腴的下巴也尖了,两颊的肉也消减了不少。
沈钰韶叩谢。
从殿中走出来,天色正阴,她拧眉看了一眼天:“不会要下雨吧?”
话音未落,鼻尖便是一湿。没想到应验得这么快,方敬淑眉心一跳,赶忙道:“郡主,且到檐下避雨,我去寻把伞来。”
沈钰韶也怕雨水把她的纱布淋湿,赶忙折返。
雨滴却不管底下的人做没做好准备,不由分说地便从天际落下。
劈里啪啦之间,沈钰韶情急之下抬起衣袖挡雨,迈上刚走下的殿阶,双臂遮住视野,她一个劲儿往上,心里骂着倒霉,却猛地撞上什么人。
头顶落下的雨珠消失了,还未来得及淋湿衣衫。
沈钰韶抬头,却又一次撞进陆舒白那浅淡的琉璃瞳中。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今日看去,她眼中多了几分湿润的雾气,虽仍旧是那看狗的眼神,却多了几丝带了人气儿的温柔。
沈钰韶看不得这样的眼神,相触的刹那,便飞快地收回。
身子还有些猛地撞上人的趔趄,陆舒白及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了正轨。
她这副样子,倒像是怕伤到自己,见拉了回来,便及时收回了手。
细雨噼啪,落在她手中油纸伞的伞面上,敲击拍打出点点水花,顺着伞沿溅出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一时间,两人之间竟然沉默了一阵。
良久,终于是陆舒白先开了口。
“郡主,当心湿了伤口。”语罢,她又将伞面朝沈钰韶倾斜了几分。
“陆大人怎么出来了?”沈钰韶不太自在地想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好被打湿了一块的云履鞋尖。
“我每日只在上午于紫宸殿当值,正要下值去翰林院点卯。”顿了片刻,陆舒白又补充,“巧了。”
是挺巧的,不过是孽缘,沈钰韶在心中感叹。
轻轻应了一声,沈钰韶便侧过了脑袋,没有离开这把伞,她向远处望去,看方敬淑何时才能带着伞过来。
“昨日,还未谢过陆大人。”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临走时,陆舒白手中攥着的那只帕子,“弄脏了你的帕子,抱歉。”
陆舒白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她说得是什么。
“一块帕子而已。”她说着,看了眼沈钰韶头上那过分醒目的纱布,“郡主没有伤及别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