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乘舟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可假的终究是假的,你欺骗绾缡,就算她眼下留在你身边了又如何?她喜欢的根本不是你这个人,离开你不过是迟早的事。”
“萧执聿,你若是真的还有一点在乎绾缡,就把她交给我。我会将她好生安葬,而你,不要去祭拜。”
空气剑拔弩张,贺乘舟完全是朝着萧执聿的肺管子戳。
可萧执聿只是凝眼看他,扯唇冷笑,“你以什么身份带她走?”
“你!”
一句话瞬间堵得贺乘舟如鲠在喉。
还未想出应如何回怼,萧执聿已彻底冷下了脸,显然不想和他多言,眼神轻蔑地从他身上扫过,掷地有声,“送客。”
轻尘应时上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希望贺侍郎能有一点儿眼力见,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他们家大人。
贺乘舟绝非一个意气用事的莽夫,也知晓眼下的情况于他不利。
他单枪匹马地杀过来,就算自己赖着不走,也是可以被萧执聿扔出去的。
要带绾缡离开的事情,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下官告辞,还望萧首辅早日沉疴即愈!”贺乘舟随意拱了拱手,阴阳怪气了一句甩袖离开。
轻尘亲自看着他出了府。
清竹院内,转瞬便又只剩下老道和萧执聿二人。
经过方才出的这一岔子,老道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萧执聿的气压更低了些,内心只觉得苦不堪言,哆嗦着身子完全是硬着头皮将剩下的法事做完。
深夜里,万籁俱寂,大雪在无声中铺满了整座上京。
于是天地一片雪白,轻易掩藏了所有纠葛缠绕,好似能够不动声色将一切重新洗涤。
可上京早就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冬季依旧漫长,无论是止歇,还是重新零落,都不能代表凛冬的过去。
只是在重复演练的大雪纷飞里,独属于寒冬的凌厉,料峭,也在不断地冷侵骨髓。
萧执聿将手中的和田玉木兰花簪放进了棺椁里苏绾缡的耳边,他静矗立在一旁良久,垂下来的眼睑罩住了内里的一切情绪。
火盆里吞噬着冥纸不断燎窜升高的火焰,经过寒风一扫,摇曳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射在萧执聿棱角分明的半张脸上。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整个堂下都安静得异常,只门外猛烈袭卷的寒风夹杂着簌簌而飞的大雪一下一下拍打着门窗,接触的瞬间又尽数化成了流水,砸进地间,透过砖缝,蚕食沁透。
竟成了这死寂夜间能够听见的唯一声响,却反而衬得寒夜更加寂静诡谲。
……
没有人知道萧执聿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在堂下站了有多久。
只浑身寒凉的气息让本就因起了个大早脑袋不甚清明的老道吓了一跳,恍惚中竟真以为自己瞧见了鬼。
老道每日会做三道法,清晨金鸡报晓,午时骄阳当空,黄昏阴阳交替。
对于萧执聿此时出现在这里,老道其实并不惊讶,甚至司空见惯,因为在老道来看,萧执聿好像就没有离开过灵堂。
老道偶尔也会疑惑萧执聿是不是不用睡觉,否则怎么常常像个幽魂一般杵在棺椁前。
抬眼望人时,眼里一点儿温度都没有,比那里面躺着的,真正的死尸还要吓人!
老道裹紧了紧身上的大袍,装作视若无睹的样子开坛做法,却听见耳畔萧执聿幽幽的声音传来,有些哑,说不必再做法了,要将苏绾缡下葬。
轻尘是后面姗姗来迟的,他在寝屋那里捧着刚熬好的药等萧执聿醒来喝下。
却发现原来大人昨夜根本没回,又是守了夫人一夜。
贺乘舟有一句话虽然说得是别有深意,但是轻尘愿意把它当做祝福,希望自家大人真的能够沉疴即愈。
萧执聿抱恙假归,知情人士皆心照不宣地认为全是因为苏绾缡一事。
可是只有轻尘知道,夫人的事情对于大人的打击有多大。
不说经年陈伤,就说年初时右肩上,江畔边心口处,哪道伤势不是极严重的。
本就没有彻底好全,如今,急火攻心之下,病势如山倾,大人心脉受损,是真真要去了他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