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要离开兰州的前一日,去了被查封的书院门口。
不出所料,瞧见贺乘舟埋首掩面坐于门前,高房檐角阴影倾泻,阻隔了半壁炎日。
朝廷怜他们孤儿寡母,不曾祸及家人。
苏绾缡走近,昔日险些被踏破门槛,盛极一时的文渊书院此刻已然门可罗雀。
她站定在贺乘舟身前,垂首看他,“贺伯伯做的事,你都知道吗?”
听见声响,贺乘舟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他眼神有片刻凝滞,落在地面上,只淡淡地摇了摇头,出口的声线很轻,“我不清楚。”
“绾缡,你能否等我?来日我必定会高中,届时我一定风风光光将娶你回来。”
上一句话还未完全落地,他就急不可耐地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像是骤然回神。抬眸看向苏绾缡的眼神满是急色,很害怕她会拒绝的模样。
苏绾缡并未回答,空气静默了良久。
他迎着背对着阳光的苏绾缡,其实并不太能看清她的表情。
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贺乘舟已经失去了希望,她才终于开了口。
他听见她说“好。”
瑟缩的心重新膨胀,顾不得男女大防,他兴奋地忍不住站起身来要抱她,可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就见着她猝然转身,一副惊吓防备的模样。
又是那种感觉……
阴冷,粘腻,像是毒蛇吐着冰凉的信子在自己后背上游走。
沉甸甸的,甚至比之以往多了几分刺痛。
那人,好像很生气?
扫眼略过长街,明晃晃的日光照耀青天白日,时近午时,空无一人。
只高矗的牌楼投下的长影漆沉,随着日头升移,缓慢地挪动身姿。
像是蠕虫,歪歪扭扭,沿着砖壁缝隙一点点攀移,分明艳阳高照,可眼前景象竟兀得似山水画一般只余黑白两色。
脚下地砖骤然皲裂,沿着蜿蜒长缝与黑影交汇,似携地动而来。她站立难安,慌忙扶于墙体却骤然脱落,瓦砖倾裂,天地欲崩于一瞬!满天粉屑碎石中,她终于瞧清了牌楼后的那道身形。
毫无预兆撞进那双漆沉含笑的眼眸!
苏绾缡睁开了眼来,入目是熟悉的缠枝花纹帐顶。
湿透的衣裙已经被换下,发丝也被擦了个干净,整个人都很舒适,陷入柔软的锦衾里,再没有方才半分在水里时的冰冷惧意。
只喉咙处呛了许多水,有些疼。
她转了转眼,瞧见床畔守着的萧执聿。
他还是早上那一身,浑身充斥着一股湖水的凉意。衣衫没有完全干透,额发还潮湿地耷在眼前,将他一双漆眸掩入,辨不清情绪,只一张滑过透亮水珠的面色冷白,寒凉得可怖。
分明透过窗棂在玄砖地上洒下了斑驳日影,可却恰好攀衍不至他的脚边,他坐在床尾,周身拢入阴翳中,让人看着不自觉害怕。像是从水里面钻出来的恶鬼。
苏绾缡一时恨不得闭眼直接死过去算了。
听见动静,他冷冷转过头,眼神阴鸷得厉害,“想死?”
“为什么选今日?”
“为什么要跳湖?”
他出口,质问的声线一声比一声冷。
苏绾缡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跳湖?
想死?
她倒是没有想过要死,不过是捞帷幔的时候失足翻了进去。
至于死不死的,于她如今的处境而言,有什么分别。
她冷眼看着他,瞧见他眸底赤红还未散去,周身阴郁得可怕,所以他现在是在生气?